第十二章 税收折纳(1 / 1)
入夜,西江上。
湿热渐渐褪去,水汽和着熏风落在手背上竟带来一丝凉意,两层高的船舱里放着竹编的南官帽椅和矮几,四周帘幕垂下,唱曲儿的姑娘和琴师在甲板上,透过竹帘影影绰绰。
陈予望四周看了个遍:“这西江的花船有意思,颇有返璞归真的味道。”
云山赶紧躬身上来:“回爷,这是西江上的客船。花船太小,小的寻思着爷几个都是阔朗性子,便寻了这只客船。”
“客船?我说呢,怎么素净成这样。”
章节南对此无甚研究,郭二是要跟他这魏王表哥化干戈为玉帛的,便拉过竹椅坐下:“这椅子有意思,坐上去倒是十分结实。”章节南便挨着郭二坐下。
郑以驰不理陈予望,兀自坐下,陈予望也不尴尬,自己扯过竹椅坐到了郑以驰下首:“这么坐着多没意思,问问琴师会哪些曲子。”
云山去问了来回话:“多是广南路的曲子,怕爷们听不懂他们的土话。官话曲子也会几首。要不爷先听听这南曲?也算是观风问俗?”
陈予望说好,其余人无可无不可,云山见郑以驰垂了垂眼,便下去吩咐。广南的土话的特点是听不懂的人多半觉得娇嗲,本地多用月琴,与琵琶相似,姑娘咿咿呀呀的声音穿过竹帘,似有若无,颇有一番韵味,倒也听得过去。
郭二蹙眉倾听十分投入,陈予望摇头晃脑十分风雅,郑以驰浑身松散十分慵懒,章节南虽不通音韵,但从川峡到广南,算得上见多识广,再加上先生何言树是本地人,这月余让郭二和他都熟悉了本地方言,倒是真正听了进去。
一曲毕,郑以驰让赏,陈予望难得手上那么多银子,烧得慌,上赶着也赏了。云山让小厮将两贯簇新的铜钱放在托盘里,给郑以驰和陈予望略过了过眼,送出去给琴师。
郭二看到铜钱,像发现什么稀奇物件一样:“咦,表哥,这宣平通宝是新铸的吧?今年税银连铜钿也要重铸吗?”
这个表弟看上去憨厚,实则心细无比,果然看出铜钱的不同之处。郑以驰半发牢骚半得意地答:“嘿,还不是我那副提举的差事闹的,我懒得管,他们巴巴地送来重铸银子的模子。我哪儿会看什么模子,就让他们把我手里的散碎银子换了样品过来,有银子也有铜钱。”
陈予望身子微微前倾,接话:“按你这么说,铜钱不用重铸?”
郭二抬头,嘴微张,一脸憨厚像:“论方便自然是银两银票,咱们什么时候用铜钱了!”
陈予望撇了撇嘴,谁不知道镇国公里宠着他,银子随便使,哪儿知道缺银子的辛酸。
章节南记得邸抄上写的,多是税银几何,不曾见铜钱多少贯的,便道:“这税银税银,怕是以银为主吧?”
陈予望看这个甚少在京城居住的少年如同乡下小子,鄙夷道:“你不知道税收有折纳啊?哪儿能正正好。”
税收常物多为粟稻麦,另有绫绢布丝麻等,然以帝国之广,各地所出物品不一。夏秋两税虽已对南北地做了区别,荆湖广南路秋税多是稻米丝蚕织品,可路途遥远运输不易,又兼岭南乃至泉州一带多山,耕地不足,但海运发达行商坐贾甚多,税物便时常折以钱银替代。
折纳之法虽便利,这中间的折变就大有可为。折变的价格应与税物同等,这无可厚非,可这价格的定制却是随当地州府自行定夺。
郑以驰当年查检万卷斋运书翻船一事,为免与民争利,特地了解荆广地的买卖和税收,发现现银居多,跑去问章皇后,章皇后便将几份宣平八年万卷斋各地掌柜的密信给他看。税收折变时多倾向各路府衙,使税收增加,常用低于市面上的价格计算所需缴纳钱银,广南、泉州的富商巨贾吃点亏也不多话,只是这牵一发而动全身,自然抬高了其他物价,苦的还是底层百姓。
后来章皇后与官家商议了,将折纳统一定价,按照缴纳当月一月内的中间价计算。虽则仍有许多漏洞可钻,到底是收紧了各地随意变动的折纳方法。可各地收上来的税银驳杂不一,重铸的损耗也多附加在交税人身上,那官面上的税收之余不知又多增几许。后来他与大哥说起,大哥也叹息,只提先生说的,民之多艰,惟既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