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2 / 4)
她心力交瘁,四肢无力,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她只想睡。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厂里请了两天假。她不吃不喝,躺在床上睡。她闭上眼睛,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
中午,温如玉来看她,她眼都不愿睁。扔下的甜点,她也不想吃。虽然身子丝纹不动,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她想了很多很多。
在学堂时,自己是人人倾慕的校花。老师、同学、家庭,人人宠着。自以为前程无量,不料今日弄到这步死局。自己这算不算上了贼船呢?两人究竟有没有爱情?牢不牢靠?她也说不太清。万一厂里知道了怎么办呢?会不会开除?会不会成了工友们的笑料?家是不能回了,娘亲养我这么大,还没报恩呢,就算死在外面,也不能给家人丢脸!那只有跟他到四川去,这还真没想过。什么山珍海味,什么洋楼大厦,骗人的吧?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如果娘在身边,她一定有办法!可远隔千山万水……
想到娘,她又留下了愧恨的泪!当初,娘千嘱咐,万叮咛,自己都当成了耳旁风,落到这步田地,怪谁!
想了许久许久,忽地灵机一动:不能听他的,打胎!她为自己的想法而兴奋着,犹如黑夜里迷途的人,忽然看到了一束光明!一切重新开始,就算自己做了一个甜蜜而又苦难的梦,醒来,还是阳春。万一有人知道了,咬死牙不承认,大不了再换个厂子。
主意已定,一轱辘爬起来。看到温如玉送来的糕点,虽然饿了,抓起来扔到了床底下——喂老鼠去吧,哼!
她吃着路上买来的面包,找到了第一家医院的妇产科,红着脸,嗫嚅着说出了自己的意思。那位医生郑大姐倒挺热情,“妹妹,这没什么好害羞的,人人都有难处。但是医院有医院的规定,有户籍的拿户籍本,没户籍本的拿介绍信,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一连问了三家医院,都是如此。她还不死心,第二天继续打问。为了避免难堪,她改了说辞,说是自己的表姐离了婚,想把孩子打掉,托她路过来问问。
她几乎跑遍了上海的所有大医院,规定都是死的。而且没碰到一个,象第一家郑大夫那样好说话的人。对她吞吞吐吐的解释,好似并不相信。那犀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衣衫,在她肚子上审视。且嗤之以鼻,她很无奈。
第三天,她回车间上了班。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从此,工厂里再也听不到她那动人心弦的欢笑声。她变的少言寡语,不自觉的痴呆呆出神。
年关放假,孔雀邀她一块回家,她可不敢走!留守工人有护厂的作用,工资加倍也是真的。她的所作所为深觉对不起母亲,把积攒的工资和加班费尽数捎了回去。
上海城里,不时响起零星的鞭炮声,年关近了。她想起了在校时学过的一首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不知孔雀到家了没有?娘一定站在村前的土坡上,对着东南的小路尽头,打着眼罩望呢!她多么希望女儿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呢!想到这些,她真想马上回去,哪怕站在村头,偷偷看上一眼娘亲和哥哥,看一眼养活自己的家乡和赵王河呢!可这一切都成了奢望,遥不可及。她的泪无声地滑落。她就这么站着,昂着头,任凭那苦涩的泪水尽情的流淌。
每逢佳节倍思亲,没有人不思念家乡和亲人。工厂里除了保卫人员,几乎走尽了,好在还有温如玉陪着她。他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人,几乎天天缠着她做那脸热心跳的事儿,可她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激情。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不知还能瞒多久?前途茫茫,路在哪里?她的心情降到了最低谷。自己已有五个月身孕了,冷眼看着温如玉在自己身子上发泄兽欲,她委屈地想哭,放声大哭!自己一个弱女子,面对眼下的处境,他又是唯一的依靠。自己酿的苦酒,只有自己咽下。
黄莺被一阵紧似一阵的鞭炮声惊醒,年五更到了!上海的百姓穿上新衣,一脸喜庆的互贺新岁,祝福祖国繁荣富强,蒸蒸日上,安宁祥和。同时为祖上敬上一炷香,然后一家人围坐下来,团团圆圆,欢声笑语吃年饭。他们不会想到,在那黑暗的角落里,还有一位有家不能归,连一碗年夜饺子也吃不上的落难女子,正默默地思念着家乡和亲人,泪流沾衣。
黄莺走出空荡荡的宿舍,望着冷冷清清的工厂大院,她的心情格外的无助和悲凉。她沿着水泥的台阶,一步步爬上了高耸的水塔,这是工厂的最高处了。她仰望着西北方向那灰蒙蒙的天际,在那两千里外的曹州,就是她的家乡。那里有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的亲娘!不自觉的,诗人王维的一首思乡诗,浮现在脑海里——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