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1 / 5)
光棍夜走乱葬岗,寡妇智斗牛头鬼。
已近麦收时节,天热的燥不可耐。到了晚上,庄稼人提了小凳,摇着芭蕉扇到大街上纳凉,聚在一起闲扯皮。二愣的赌场也热闹起来,多了一些看客。赖子是每晚必到,他不参赌,没有钱,赢得起,输不起,他是看客,无聊的消磨时间。二楞手头宽裕,高兴时接济他仨瓜俩枣的,改善生活,也让他蹭点腥头,他愿意作人家小跟班。
赌场半夜时分散了场,赖子回家时,大街上空荡荡的,纳凉的人们都回家睡了。又是一个无月之夜,黑沉沉的,只有繁星闪烁。
赖子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扑嗵”一声闷响惊醒。接着就是一个女人的低声埋怨:“哎哟!俺娘哎,摔死俺了!这个赖子,你怎么不插门呢?这黑灯瞎火的……”
赖子吃惊地折身坐起,摸洋火点燃了豆油灯。他是睡在内间屋的,灯一亮,照见四喜抚摸着膝盖,从外间低头走进来,一脸苦瓜相,似乎摔得不轻。
赖子惊讶道:“嫂子,你咋的啦?”
“俺以为你插着门,使劲一推,开了……俺没留住身子,顺势扑进来,磕得好疼哟!”
“我……我家没啥可偷,所以经常会不插门……你不要紧吧?”
“这是小事,俺是来找你帮忙的……嗯,半夜醒来,俺那钢蛋突然发起烧来。咱村没医生,去卞庄,要经过那片乱葬岗,俺害怕,思来想去,只有你能帮俺……”
“这样啊?那你……先走吧……”
四喜看赖子不动窝,急了,道:“赖子兄弟,这是大事,钢蛋他爹就是感冒发热治疗不及时,落下了肺病!你要是不帮俺,谁能帮俺呢?俺……俺给你跪下了!”四喜扑通跪在床前,她是真急了,现在,相依为命的儿子就是她的天!
赖子慌了,道:“嫂子,嫂子,你起来,我帮你!我现在……光着腚呢……你先出去,让我穿上裤子!”
四喜恍然大悟,她臊的脸一红,爬起来急步跑了出去。
赖子三拉两扯穿好了单衣,想了想,扣开了门后一块铺地的砖,扒出一个玻璃瓶,抽出几张票子,塞在裤腰带里面裤子的夹缝里,“噗”地吹熄了灯。
四喜心神不安的在门口来回踱步。见赖子出来,她也不说话,像刮起来一阵小旋风,一路疾步小跑。赖子大步流星才跟得上。
进了四喜的住室,也就是二楞赖子当年听房时的那座堂屋,豆油灯下,照见小钢蛋和衣平躺着,身上盖了一条小棉被,小脸儿通红。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的叫了声“娘……”眼皮翻动,又睡了过去。
赖子伸手摸他额头,果然触手滚烫,看来烧的不轻,怪道四喜着急,儿子牵着她的心呢!
赖子主动抱起了小钢蛋。四喜递来一件夹衣,将儿子包裹了。两人也不说话,急匆匆的出了院子,四喜随手关了大门,没顾得上锁,急急追上赖子。两人沿着大街一奔正西。
街上静悄悄的,家家关门闭户,偶尔几声狗吠,已是后半夜了。
黄庄村后半里许就是赵王河,村后并没有桥。顺河而上,三里多路,有座拱桥,架于西南东北走向的河道上。到卞庄去看医生,那座拱桥是必经之路。如沿河堤而上,那就绕远了。黄庄村西口有两条道,一条大道,直奔西南,名为官道,可供骡马车通行。走出五六里,有一条岔道向北,经赵王河拱桥到卞庄。还有一条人行小道,从村头直插拱桥,弯儿都没有。赖子和四喜没有商量,匆匆忙忙直奔小道。治病要紧,他们什么都顾不得了。
沿着小道走约二里多路,路的右侧便是人们谈之色变的乱葬岗,再往北就是树木森森的赵王河大堤。这乱葬岗说起来就是一片荒芜的老坟地,十来棵东倒西歪的老柏树,掩映着七八座石碑。当年高大的坟丘,经过无情岁月的风吹雨打,已变成了一个个不起眼的小土包,荒草萋萋。只有古稀之年的几位老年人,还能说清这是哪家的祖莹。但因温疫肆虐,龙脉不振,人丁不兴,这个家族的后人死绝了,故成了无人过问的乱葬岗。
那个年头,不知哪辈子留下的陋习俗规,小儿夭折是不入土的,就用谷草包裹了,连同小儿的遗物,往乱葬岗上随便一丢完事。有些男人丢了死婴,回头吐几口吐沫,骂一声:“讨债的短命鬼,呸!快到别家投胎去吧!无冤无仇的不要再来坑害我们!”
赖子亲眼看见过,晴天白日里,有一条牛犊般长毛大黑狗,叼着一个死婴的头部,见路人经过落荒而逃。那婴儿的小胳膊小腿,随着狗的跑动乱摇乱晃,犹如挣扎一般。就算艳阳高照,光天化日之下,这乱葬岗也给人一种阴惨惨冷飕飕的感觉,胆小的人不敢经过。在此劳动的人们,也要事先约好人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