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孤星挽明月(上)(2 / 3)
那是一头张牙舞爪的巨型木制建筑,关节处是钢铁浇筑而成,一座标准化军营的配置放大了很多倍,旗帜上绣着北斗七星的纹样,适度变形后拱卫着中间的一片金色龙鳞,一柄匕首竖立在最中间。酉时一到,整座军营迎着如血的晚霞,厚实的木制大门开始徐徐打开,仅留出一架拖车经过的空隙,仿佛巨兽的牙缝,欢迎这一届的小学弟学妹们。
“月儿,咱们到了。”柳陌寒轻轻地碰了碰躲在角落已经昏昏欲睡的苏风月,并递过去一块手帕,“给,擦擦脸。”苏风月害羞的摇了摇头:“没事,我有手帕,你留着吧。”一旁的小孩子都陆续下车了,柳陌寒先跳下去然后扶着苏风月也落了地,隔壁不远的姐妹花自然不想让别的人帮忙,互相抓着手一起跳下车,襄仇和张怀玉自然没有那么矫情,酷酷的自己跳下车,跟着几百人以三十人为一个方阵,整齐划一的一字排开,他们对面的都有一名青铜教官,这个时候白银教官拿着一大包麻袋走了过来,来到队列的最中间后,将麻袋扔到了孩子们的面前,左右环视了一下,朗声说道:“我懒得废话,既然你们来到了这里,就只有四个字!服从命令。铜一,你来说。”
他左手边的带着青铜面具白银勾边的铜一就是这座训练营实际负责人,他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每个孩子都仿佛是在自己面前讲话,其实力可见一斑:“白银大人是负责我们这一战区的总指挥,公务繁忙,今天就是为了和大家见个面,我也不是什么大文人,不会拐弯抹角,我丑话说前,无论你以前的背景如何?出身如何?在这里,在我眼里,都只是一个废柴,都只是一块石头,听清楚了吗?”回应他的只有寥寥几声,铜一高声吼道:“听不清楚的今晚就别睡了,把我说的复述百遍,听清楚了吗?”回答的是孩童们竭力吼出来的童音,却一点都不觉得滑稽。
接着,铜一指了指这个大麻袋,说道:“这里是你们以后穿的衣服,在这里,就是四个字!服从命令,你们的私人物品即刻起全部上交,不能遗漏,各教官将自己方阵的带回,明天开始训练。”其他的青铜教官高声回复,随后按照顺序将各自负责的三十人陆续带离。
练兵场没人后,白银教官和铜一交待着:“老林,这次有几个硬茬要麻烦你了。这是开封产的烟草,我知道你好这口,这次专门带了点。”铜一笑着接了过去:“咱们这一届的就剩咱们几个老骨头了,我看了名册了,就是张家那小子还有西域东璃国的俩小姑奶奶呗,我这辈子见过的比他们尊贵无比的海了去了,放心吧。”白银拍了拍铜一的肩膀:“入秋了,你的老毛病注意点,明年我向上级申请让你去比较好点的地方养养身子。”铜一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就喜欢吹着黄沙的感觉,刮在我脸上就能让我记住以前的惨烈,你也要保重,争取再进一步就彻底稳妥了。”白银知道他们这行能混到黄金面具那才是进入了管理层,黄金以下,皆是蝼蚁。白银笑了笑:“我心里有数,还要去下一站迎接新人,你保重。”二人互相抱拳后,铜一看着马车载着白银慢慢埋入地平线处。
铜一挥了挥手,在不远处等候多时的副官连忙上前,垂头待命:“传我的命令,今晚照例举行,让小学弟学妹们开开眼。”副官退走后,铜一一人站在练兵场,繁星渐渐爬上荒凉的土丘,他握了握手里的烟草,轻叹了一声,随后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
是夜,丑时三刻,新兵区的每个帐篷都同时冒起了浓烟,随之而来的就是尖叫不断的哭喊声和大叫声,全部的青铜教官在最外围时刻观察着新兵们的反应,部分青铜教官还拿着文书在不断记录着什么,第一批的新兵被抓到了教官面前,各个灰头土脸有的甚至还耷拉着头明显没睡醒,铜一挥了挥手,就有专人负责将他们送离这块土地,至于去了哪里无人可知。随着越来越多的新兵被抓来,似乎昭示着这一届又是无用的一批,就在铜一准备下令结束这次的“迎新会”时,一批新手把老兵们五花大绑的押到了他的面前。
这次轮到老兵们耷拉着脑袋了。铜一面具下终于绽放了微笑,隔着面具却非常严肃的问道:“这是谁干的?反了天了?当这里是你家吗?”新兵们面面相觑,自动退开了一条路,张怀玉将手里的麻绳递给了襄仇,大踏步的来到铜一面前,一张小脸临危不惧:“长官,我严重怀疑他们想要图谋不轨,所以我让邻近的几个帐篷都假装睡觉,果然没让我失望,可惜不是在我家,不然我要让他们后悔摸我的帐篷。”
铜一看着张怀玉,脑里自动弹出他爷爷的那张笑面虎的脸,果然是将门之后,随即说道:“他们潜入你们的营区是我的命令,我今天酉时的时候说过哪四个字?请张教官能不能复述一下?”张怀玉隔着面具看到那双老奸巨猾的眼睛,就知道自己着了道了:“服从命令!所以”话没说完就被铜一打断:“没有所以,本官罚你跑练兵场十圈,去吧,这个对你来说就是喝水。”张怀玉高声“是!”了一声后就去跑圈了。这个时候襄仇看着手里的麻绳和盯着自己看的铜一,随后放了老兵一行人,铜一看了他一眼,随后背着手一个个的看过去,每个被盯着的老兵都沮丧的低下了头:“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按章处罚,走吧。”被松绑的老兵各个抱拳然后逃离了这里。铜一面向剩下的新兵,招呼了一声:“大家继续休息吧,那烟只是片刻浓烈,事后没有任何痕迹,卯时准时到这里集合。”
而老兵被反绑的消息在第二天白天就传遍了整座军营,让整个老兵团都为之震动,张怀玉三个字也在营中开始声名鹊起起。有天午餐时候,张怀玉正和襄仇正一起吃着饭,几天的相处下来,张怀玉觉得襄仇这哥们值得一交,二人也曾在那天捆绑老兵时互相帮忙,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这时候,林挽挽和叶酒酒走了过来,她俩的头发被剃短了,衣服也都换成了统一制服,林挽挽捂着鼻子问道:“你就是那个张怀玉?看起来也就一般啊,那几个废柴就是被你捆起来的?”这话一出引来了旁边人的议论,有几个还想替他出头,张怀玉抬手虚按,他们帐篷的都不说话了,继续低头吃饭,他也让襄仇别管这事,起身故意对着姐妹俩拍了拍尘土,让她俩更增厌恶之色,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张怀玉笑了笑,爽朗的说:“一看你们头发就不是中原人,怎么被抓进来的啊?跟哥说,罩你俩。”
林挽挽气不打一处来,拽着张怀玉就到一旁,气鼓鼓的叉着腰:“我是想认识认识,没想到你竟然出言不逊,西域人怎么了?我可是西洲大名鼎鼎的九公主,这位可是东璃国丞相之女,我是看你气质不凡,不像他们都是平民出身,还是算了,不想认识就算了。”张怀玉心中一动,打趣道:“原来那天又哭又闹,还让铜一出面的就是你俩啊?怎么,西域公主加东琉国女的身份都行不通吗?”这一次是叶酒酒帮忙解释:“你误会了,我们虽是贵族,但不是胡搅蛮缠之辈,我俩是主动剃发的,家族在送我们来这里之前早就做好了功课,你也不用激我们,我们经历的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噢?那你俩既然经历了这么多?今天来这里跟我套什么近乎?追着铜一给你俩龙鳞七子的称号不就行了?”张怀玉嘴上依然不弱气势,其实内心也在权衡利弊,到了他们这个阶层,不能不想很多东西,这是一种本能,与年龄无关。林挽挽接话道:“龙鳞七子的称号是需要‘五行大人’的共同许可才能被龙鳞承认的,他们五人专练五行大阵相生相互,威力巨大,作为龙鳞的执法者,专门负责追杀各种目标,我还听闻,咱们上届的龙鳞七子的首席,人称‘半刃无锋’龙清雨就被他们追杀过,身受重伤跌落河底至今生死不明。”张怀玉夸张的打了一个哈欠:“林大公主,这些背景资料我也看过,你们当公主的都是这么喜欢弯弯绕吗?没事我回去吃饭了。”
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力道又被气地加重了几分,叶酒酒适当的当起了和事佬:“我俩过来是和你组成小队的,你也知道,越早组成七人小队,对最终的龙鳞七子的选拔就越有利,你也不是寻常出身,自然懂我的意思,既然都是来这里历练的,就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我们看中了你,你有什么意见现在就提。”这是张怀玉第一次正视这位外貌给人软柔无骨的小女孩,她那双坚毅的眼神丝毫没有寻常贵族的骄色,张怀玉顿了一下,咧嘴笑着说:“那我这里现成的有一人,他叫襄仇。你俩这边有人选了吧,不然也不会找到我这位注定的领袖。”
林挽挽叶酒酒姐妹俩果然无视他的自恋属性,说道:“我们隔壁帐篷的柳陌寒和苏风月,他俩一个移花一个太白,可以补足我们的短板。”张怀玉随口问道:“那第七人是谁啊?”叶酒酒说道:“我们去接触了一下,可他冷的就像块冰,而且那天晚上他没有惊动同帐篷的任何人,自己一人就把摸进去的老兵们全部制服并让他们的四肢全部骨折,而且他的帐篷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浓烟冒出的,因为在一开始投掷烟雾弹的已经被他的手刀击晕了,铜一非常生气,独自招待了他,他们同帐篷的也都找到青铜教官想调离,因为这种三无男的存在,对他们来说都避之不及。”
她们注意到的是,张怀玉的双眼在冒光,那是找到同样对手时候的兴奋的光芒,这地方几天打听下来,和他差不多阶层的都是相敬如宾,你不要来找我生事,我也不找你麻烦。让他很是不爽,这下来了一个不明背景的冷酷男,着实钓起了他的胃口,随即他满口答应了下来:“我替襄仇答应了,今晚我去找找这位你们口中的三无男,回聊回聊。”三人散去后,兵营又开始例行的训练。
当夜的练兵场,两道瘦小的身影面对面站立,不管如何,他们目前都只是五六岁的孩童,即便心智再早熟,生理上的上限就决定了他们的打斗上限,所以,皎洁明月夜,与君喝茶时?是的,你没看错,就在旁边的一个小土丘,也不知道张怀玉从哪里讨来的小桌子小凳子,再加一套茶具,一壶刚刚泡好的清茶,看到对自己做请的手势后,第七人只是酷酷的坐了下来,看着眼前刚倒的热茶,只是坐了下来,不言不语。
张怀玉在自家府中,也见过各色人等,大刺刺的坐在对面,拿起了茶杯:“看你样子,我都不信那天你的所作所为。我叫张怀玉,你呢?”第七人看着他:“张怀玉,原名张锦,是京都张家小公子,自幼跟其父习武,其娘学文。四岁时曾离家出走,前往秦川方向,在没出开封城门便被捉回。”张怀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些都是随便就能打听出来的小事,是想彰显自己情报能力吗?你用错人了。而且,你依然没有说自己的名字,装的这么神秘给谁看呢?”第七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既然连你的情报能力都探查不出我的资料,那我也不便多说,这里不是你家里的那帮蠢材,这江湖也不是你们几个公主贵子所想的那么简单。”
就在他的眼前,如烟如雾间,第七人悄然离开:“我姓龙。”这句话仿佛在他耳边响起,他的小手紧紧攥着茶杯,银牙微咬。于是,这七人连同这一届的龙鳞七子就在这座地处燕云戈壁滩最深处的魔鬼营展开了年复一年的艰苦训练。
叁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五年的时光匆匆而过,他们即将迎接下一届学弟学妹们的到来,这五年,大家都长大了许多,肤色呈现健康的小麦色,各个都练就了一身的本领,在几天前白银教官来过一次,宣布了这届的选拔即将举行,关系到龙鳞七子的最高荣誉,这帮孩子们也都训练的更加的刻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