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校园去(1 / 1)
他错过了地铁,很是觉得倒霉,因为又要等下一站了。尽管他已经坐了三年的地铁了,但是下一站具体几点他并不太熟悉,他只知道他应该去到的方向。但也只知道一侧的方向。他就在地铁旁的过道等着,身后的地铁驶来他隐约感觉到下一站——属于他的一站就要来了。他在刚来到地铁时地铁的门就刚好关闭。他看到穿红色制服的地铁工作人员的背影。他来到等待地铁旁的椅子上坐下,刚构思了一段话的时间背后的地铁就来了。
下地铁的人们并不多,这是他的猜测,他并没有向身后看,只是凭借三年来坐地铁的经验猜测。他不知为什么自己没有转头。他就这么等待着。在来地铁前他在家中整理好了自己的书包。没错,他还是个学生。说是整理其实只是将周末带来的东西原封不动的带回去。只是这周他多带了一个平板的黑色保护套。这个保护套已经买了有一个年头了,已经破旧的呈现出了不属于原本的颜色,可是他还是把它带着。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上这个。只是他觉得需要整理东西的时候就偶然发现了这个黑套,于是就悄悄把它塞在了包里。
他整理好东西之后想到了“走”这个字,可是这个字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太似乎有什么不可抗的力在牵制着他,于是他又坐到了床上,开始玩手机,其间他回想到了上午发生的事情,起床时他看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可是将他忽略了,其实他也不知为什么要忽略它。等到屏幕上弹出未接电话的字样他有些后悔,犹豫要不要回播过去,这时一个念头跑了出来,如果有急事的话可能会紧接着又打回来。于是他将手机放下。惯性地坐了起来。他也不知为何要这么做,只觉得这样可以让他逃掉似乎什么可以忽略的不必要的麻烦。他点开一个视频,内容是关于冥想的,视频中并没有大肆吹捧冥想的作用,但他看着觉得就像在夸大其词一样,可又觉得可以一试。于是也有样学样的做起冥想的动作。可他的身体并不是很能坚持这样的盘起腿的动作,于是他改为了他一贯的觉得舒服的动作。当视频中说到至少要三个月才能真正看到效果的时候。他先是觉得三个月是很好坚持的事情后又想到之前也刷到类似视频时定下的目标却连一周也没有坚持到时他便觉得遥遥无期。
这时突如其来的眼睛干涩的感觉和右边头痛的毛病又找上了他。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他觉得自己太过劳累了。这劳累是有确实的原因的,他认为是他之前淫秽的生活引起的。可这是藏在他内心中最大的痛楚,他不愿为任何人提起的痛楚。现在的不知如何熬过的生活,不知怎样改变,不知要怎样开启新生活的痛苦皆是拜他所赐。自己的疾病,学习,生活乃至现在失败的人生一切的一切皆是因它所赐。于是他忏悔了起来。脑袋中一团杂念,这是他又想到刚才视频的内容,冥想是什么也不想。于是他深呼吸了一下,将脑中的不切实际的杂念和焦虑统统去除。可是这并为有想象的那样行之有效,反而让他开始自卑了起来。这种自卑并不像后天练就的而是先天就形成了的,因他遇事时总会不由自主的自卑起来。这些自卑的点很小很小,就像一阵风吹过几粒沙子,也会让他觉得自己不如人一般。这种自卑感是没有理由的,突然从身体中出现的一样,也许这他并没有看到与他有差距的人,可他冥冥中就会有股自然而然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天气炎热没有睁开眼睛。也许怕被路人看到自己的丑陋的脸。可说是丑,却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一张脸了。他就带着这样的一张脸从家中出发了。出发前他看了眼时间,他叹了口气,就像以往一样的叹了口气。时间已经被他浪费了一个半小时。他本打算这周理发的,刚放学时有大把时间可并没有去。至于为何将理发记在心上是因为他有意无意的告诉他的朋友自己要理发了,他知道朋友也许不会在意什么,可是这成为了一个沉默的契约一样,让他觉得这非得实行不可,可是现在,他违了约。这种默默的违约是最能让人改变的。因为没人会在意,他在约定上的肆意放肆的一次。这让他看到了危险,这种危险是来自于内心的不断放低的底线的危险。
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因为他出了地铁,他又要开始等公交车了,这又是一次简短而又无比漫长的等待。这种等待是他这三年,准确来说是三年的下半年也就是马上四年的等待当中的普通的一次。可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将这种等待记录了下来。他并不厌烦记录一些东西,只是不知要说些什么,要以怎样的词句精准的表达他要说明的意思。于是“他”用了他这个词。这让可以让他减少一些对自己的厌恶感。也可以从新的视角审视他的行为的对错。他开始不断的厌恶起了自己,对自己往日努力的喜欢已不复存在,他现在8只是恨自己。这种恨是非常简单的恨。是因为等待而生出的恨,是由对自己往日的好事而惭愧的恨。这种很逐渐由有形而变得无形最终融化成为更深的人的灵魂中的一些不可名说的特点。直到等待他从这个世界离去的那一天才真正消失。于是这又使他似乎蒙受了什么巨大的悲哀,变得开始自卑了起来。他认为自己是如此的卑劣,甚至连卑劣这个词也无法配得上。他就这么等着,错过地铁的倒霉事又再度找上他来。他想如果能够出门快一点似乎就能赶上这班地铁了。他就这么想着,想着。公交车来到。在此之前有两辆二路公交从他的视线中驶来又驶过。他并未太过在意的想是着二路公交是否也能带他去到学校。这与他现在等待的状态有关,他多希望能够快点的结束现在等待的状态,于是他只好专注在一些不重要的文字上来逃避现在等待的牢笼。他把字一句句的打出来,车辆驶来都与他无关,他似乎超脱了现在的一种状态,只是沉浸在一种由自己的思想编织出的世界中。他知道这种空而虚的状态并不真实,甚至虚幻,可他却享受其中,因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支配感,这种对文字的支配让他不断的不停的写下去。他可以从银河的起源一直写到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我想如果可以甚至可以写到未来,写到未来的未来,直至尽头,直至边缘,永不停歇地写下去。可现在这种状态突然被打破了。
二十六路公交车来了,这正是他要等待的公交。到公交车上以后他的思想似乎停止了。他只在意这周围的人的状态。他照例刷了码付了钱,照例找不到座位而抓着公交的把手,照例尴尬地挤在人堆中间,生怕自己影响到别人。他此时对身体的控制是愚钝的,是受公交车摆布的,他的灵魂似乎都被二十六路公交钳制了。他就这么飘飘荡荡的一路走来,尽管只有十五分钟不过似乎过得特别漫长,那种等待的焦虑似乎又找了上来。可是他不能拿文字平息自己的这种焦虑了。他太过羞涩的不敢记录自己现在的状态。只好慢慢将这种感觉记住,等到自己独处的时候再回忆这种感觉。也许他的记忆会出现某些的偏差,但那种感受却始终牢记着。这一路上公交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人下了又上上了又下,似乎是一个历史般的循环,他开始回忆起年少时的一些蠢事。这些蠢事让他再度尴尬起来,他尽力的管理好自己的表情,让其他人察觉不出来。他听到了学校的站名,内心生出行动前惯有的紧张感,这种紧张感让他不由得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这让他感觉自己胆小如鼠。
到站了,时间似乎比以往更慢了。他想是时候该结束这段无聊的旅程了。可又怕结束的太过唐突了。于是就把步子一步步放慢,慢到可以看到自己身后的思想。他身后的几个同学已经超过了他。这时他被一个卖笔的女学生拦了下来,他想到了之前也有类似的买笔的人。他觉得这是来骗他的钱的。可是他还是买了一支笔,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买。可是依旧接受了这种似乎的欺骗。他又想到了自己错过地铁的倒霉事。于是一步一走的回了学校。她想到了狼狈这个词于是故作强大的一字一顿的将这些文字打上去,他不想就这么丢失掉他仅剩的尊严了。他开始认为自己是那么像一个失败者,一个从马上摔下的断了剑的骑士。他紧紧的将断剑握在手中,像握生命一样。他不承认自己是个失败者。一个被欺骗了的无辜的人。一个装睡的人,一个本身就是骗子的人。
他觉得没有资格到校园去。他成了身体在校园中而心却不属于校园的人了。他只能永远的向往着校园而不能到达。他成了游走在校园外的亡魂,只能永远的到校园去。他仿佛受了什么巨大的悲哀。身体慢慢软了下来。一开始是他的手,接着是他的肋骨,最后是他的大脑。慢慢的变得颗粒分明,牙齿逐渐变得暗黄,生出颗粒,一颗颗的掉落在地上,捡起几粒才发现原来是沙子。他的身体正在慢慢的沙化。
这是一瞬间的火海,他就在当中,慢慢的等待着火焰蔓延。整栋大楼都在火海当中。
人们眼睁睁看他在火海中挣扎,挣扎的样子分不清是痛苦的地扭曲还是欢乐地舞蹈。阳光太过炙热了,将大楼点燃了,空气中弥漫着烧东西时的烟味。
他从楼上跳下来了,身体粉碎,变成沙粒,在空中掉落的速度说不上快,只是人们无法精准的捕捉他下落时的状态,落地时声音哗啦啦的像是雨滴落在塑料纸上的声音,地上绽放的花蕾是如阳光一样的颜色的,迅速蒸发。火焰似乎在一瞬间停止了,围观人群有的有意无意的走开,有的仍驻足观望,有的脱下防晒面罩,将自己的面庞暴露在阳光之下,在胸前慢慢比划着十字。阳光,是个恐怖的东西。它太过炽热,太过难以捉摸,无法直视,无法靠近。防晒面罩表面映出手拿十字架的身影,转而越来越小,直至身影消失。他们都已离开了。远处还停着一辆已经在融化的红色汽车,车中没有人,似乎停了很久似乎也是刚停。
前方仿佛就是他许久未见的校园了,只是空无一人,只有沙子组成的一个个人形的雕像立在那里。等待着日晒风吹。他不确定见到的景象是否真实,他甚至不确定现在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的状态,也许已经是一堆沙了。阳光透过他的身体被折射出一道道光圈,赤橙黄绿青蓝紫清晰可见。他只感到有些困倦了,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仿佛已是一个被校园除名的人,悲哀又在他的体内酝酿着。每悲哀一次他的体内就多了一粒沙,久而久之他的体内似乎流淌着黄河,所有细小的尘埃共同组成的一条河。
他甘心到校园去成为它的一部分,成为一粒粒的沙子,变成一个个文字,仅此而了。他的心中装满着江河,海洋的深邃是他的眼波,湖水的波涛是他的面孔。他就这样的甘愿成为其中的一部分。成为渺小的尘埃。可没人能够接受他,他的自卑将他的希望一点点的抹杀。他又开始恨自己了。恨错过了地铁,其实他恨的早已不是地铁而是对于等待无果的失望,对于出处排挤的不公而感到的绝望。他仿佛看到了一位穿红色衣服的地铁工作人员的背影。那个背影转身,却呈现出了他自己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