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荒野求生(1 / 4)
夏洛蒂猛然惊醒,眼前是已经被破晓阳光打亮了一角的晴朗无云天空。身下的黄沙已经不再冰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夏洛蒂知道,它们遇到烈阳以后很快就会达到能够煮熟鸡蛋的灼热温度。
她庆幸自己在这时醒来。
她拨开挡住前额和眼睛的满是尘土的头发,呼出又吸入一口又一口污浊的空气。勉勉强强地撑着坐起虚弱的身体。耳机竟然没有被吹飞,依然忠实地插在她的左耳中。她用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拉开裤兜的拉链,把满是尘土的手指甲在裤子上擦了擦,但作用不大。
她拿出手机,现在是早上5:32分,太阳很快就要重复它的统治。她环视四周,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身边是一望无际的起伏着的沙丘戈壁,本来应该矗立在东方地平线上的阿马尔奈遗址无影无踪,依旧模糊的视线中只有星星点点的灌木丛点缀其中,看起来就像手机屏幕碎裂后产生的黑点。
她站起身来,并不感到恐惧和无所适从,她还没有从茫然中脱身出来。她不知道身处何地,不知道昨天的黑风暴把她裹挟到了哪里。她直接跳过了慌张而冷却下来,这是夏洛蒂被伊凡所珍视的几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少女的品质之一——冷静。她知道,基本没有沙漠生存经验的自己如果想要活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剩下三个人——萨达特,魏明诚和哈托尔。
一望无际的沙漠看起来并不危险,它看起来就像波动的丝绸,美丽而使人心驰目眩,温柔的让人想要把眼前的景象设成电脑壁纸。正如她的祖国——丝绸之国。她自嘲地想着,对着太阳走去。她的印象中风是从东方来的,所以她选择向东前行——迎着太阳,任凭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很庆幸自己穿的是浅色的外套,不然过不了多久胸口就会灼烧。她又埋怨自己穿的是深色的内衬,以至于她不能脱下外套保护头部免受烈阳的侵犯。
她在行走中,感官开始苏醒,同时醒来的还有饥饿感。现在应该是早餐时间了,但她身上一小点能吃的东西也没有,她估计萨达特身上会有一些,而魏明诚和哈托尔应该会随身携带压缩饼干。想到这里,她有些埋怨自己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了,她懒得看也不想看手机,如果发现才过了十几分钟的话,她会崩溃的。
她有一种错觉,自己是这世界上唯一的走动的人,这片荒凉的土地与明丽的湛蓝天空之间的空间此刻只属于她。或许也不是错觉呢?只有沙漠的熏风扭曲了视野,目光所及无一人影。
日头越来越烈了,她的大脑开始失能了。她迈着,拖着,挪着双腿,一步步爬上沙丘又滑下沙丘。真有趣,用了大力气才登上的沙丘滑下去却不过须臾。是要做什么来着?不知道,她只是向东走去,就像生活一样,机械地向前走,像蒙着眼睛的驴,只想着脚下的每一步一圈圈原地旋转,而不是用眼和心去思考。突然,她一个恍惚滑倒了,滚水一样的黄沙流动着拍到她身上,她的感觉在这一刻骤然复苏,猛地以不应该属于她的疲倦身体的敏捷从地上弹起,轻轻揉搓着已经灼红的小臂。多亏这灼沙,她的大脑重归清醒。
她在做什么?她在沙丘下站定,眺望着四周。眼前只有在热风里扭曲的黑点一样的秃枯的一株株灌木。不,视野不够广阔。她懊悔地知道自己必须为自己刚才的失误付出代价了。她试图吞下一口唾液到自己已经干痛的喉咙中,但只有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一种更加强烈的饮水欲望袭来,但她克制住了。她转头,重新拖着自己走向沙丘,一股灼热干燥的风吹过,吹起一层沙子贴着地面飞过,因它形成的影子显得脚下的沙丘好似波动的海洋。
这沙丘爬起来真的是太费劲了,她的每一步都像踩在糖浆上,她每爬上去一步,就会滑下来两步,流动的沙子不断地拖慢她的进度,也正在榨干她的体力。当她一遍又一遍顶着逆风再次登顶时,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像牛一样喘着粗气,低头看着自己大腿之间的黄沙。良久,她抬起酸痛脖子上的头来,看见黄沙中似乎有一个黑块在动,她一开始以为是一个被风吹动的灌木丛,但随着它越来越近,她终于看清楚——那是一个人,是萨达特!
萨达特正挥着手竭力叫喊,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他的步伐比起夏洛蒂要稳健的多,但也能看出掩盖不住的疲倦。他的头部被包裹在一块黑布里。夏洛蒂向他挥手,她笑着,回应着。她已经哭了——因为在无助之中终于见到了自己认识的人——或许只是因为见到了人。
她不顾烫到屁股的灼沙,坐在沙丘顶上看着萨达特重复她刚才的艰难运动。萨达特在攀登中步子很小,这样流下去的沙子数量就更小,最后反而更有利于节省体力和提高效率。看来这就是本地人的生活智慧了,夏洛蒂想。
他终于挨到了她身边,同样气喘吁吁。夏洛蒂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不同于汗味,更多一种骚臭。她注意到萨达特的头巾是湿的,她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直直地看着萨达特,后者的眼睛对上她的目光以后重重地点了下头当回应。两人的体力都已经让他们不想开口说话。
“这能够让你的头降温,在炎热的沙漠里,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让头部尽可能保持凉爽,否则大脑会热晕,身体会不听使唤,可能你还没意识到就已经被成了秃鹫的美餐。”他说着就动手来撕夏洛蒂的内衬,她迅速拍开他的手,他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转过头去,然后接着说,“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这里不能浪费一点水。这种事我以前在沙漠里也干过,习惯就好。”等他转过头来,夏洛蒂已经脱下了内衬,仅仅穿着外搭,尽力用双臂挡着胸口。然而萨达特根本就没在意这些,他利索地取出一把刀来将内衬割成头巾,严严实实地把夏洛蒂的头部包裹起来。
“这下你看起来像个阿拉伯女生了。”萨达特似笑非笑着,夏洛蒂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可能更接近中东悍匪。他取出腰间绑着的水壶,夏洛蒂听见壶中液体的晃动声,极度渴望饮水的她立刻伸手去夺,但被萨达特拦下,“喝一小口,不要咽下去,含着它,这会很有帮助于用仅有的水活命。”她照做,舌头在因缺水而干臭的口腔里躁动,那一口比唾液多不了多少的宝贵液体在就跟着流淌。她的喉咙快要着火了,但她不能吞下。这种感觉就像是四月独身的阿拉伯剑羚或者被捆在宴席门口的饿鬼,但夏洛蒂忍住了。事实证明萨达特是对的,她的精神和身体都被这一小口水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了。
因为这口水,夏洛蒂和萨达特无言地走出去好久。当它终于一点一点地被夏洛蒂贪婪地完全吞下时,她终于能问出她另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你身上有吃的吗?”她现在无以复加地依赖萨达特——这个埃及向导和新朋友。
后者点点头,低头从兜里摸出一袋锡纸塑封的东西——是昨天他吃的俄罗斯军粮里的熏肉。他果然在身上备了食物,夏洛蒂有些自责,她知道,在这里她必须让自己更敏锐和想的更多。他递到她的手里,提示她同样吃一小口——少食多餐,这样能避免消化过程中消耗更多的水,让你不容易出现脱水的情况,脱水也就是几小时的事,会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