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三章 为她唱大鼓(2 / 3)
在离荒道二十几米的地方,李玉洁的坟墓静静地伫立着。坟上已长出了新鲜的草,有一株婆婆丁很调皮地生在坟顶上。
爸呀,开开门吧,我妈来陪你了——下葬时魏彦峰兄妹们一定会这样说。他们还会说什么呢?他们会告诉李玉洁左躲钉右躲钉,他们会告诉李玉洁不要太仔细不能总舍不得花钱。赵庭禄在李玉洁下葬时没有参加,但他能想象得出。
从地头向里走,赵庭禄轻轻地到坟茔前,就像怕惊动里面的人似的。
赵庭禄站住了,眼望着前面。
“景中,玉洁,我来看你们了。这一晃儿啊快到百日了,过些天彦峰他们就来看你们。玉洁,你那鞋我没拿回家里,怕张淑芬看见又跟我闹。我让梅贤替我收着,那孩子老实巴交嘴又严实,三孩子也不乱嘚卟,放那儿出不了事。我想让梅春保管来着,她也让我放心,可孙成文我信不过,不定哪天他调小脸子说出去,那不是坏你的名声吗?唉,你、你们一辈子受苦受穷,现在可别再那么仔细了,逢年过节的别舍不得花钱,好好照顾自己,穿得好点自己看着也舒心。我老长时间不唱大鼓书了,可今天我给你唱一段——
叹君王万种的凄凉,千般的寂寞,一心似醉两泪双倾。愁漠漠残月晓星初领略,路迢迢涉水登山哪段径。好容易盼到了行宫歇歇倦体,偏遇着冷雨凄风助惨情。剑阁中有怀不寐唐天子,听窗儿外不住的叮咚作响声。忙问道外面的声音却是何物耶?高力士奏林中的雨点和那檐下的金铃。这君王一闻此语长叹气,说这正是断肠人听断肠声。似这般不作美的铃声不作美的雨,怎当我割不断的相思割不断的情。洒窗棂点点敲人心欲碎,摇落木声声使我梦难成。当啷啷,惊魂响自檐前起,冰凉凉,彻骨寒从被底生。孤灯儿照我人单影,雨夜儿同谁话五更。乍孤眠岂是孤眠眠未惯,恸泉下有个孤眠和我同。从古来巫山曾入襄王梦,我何以欲梦卿时梦不成!
赵庭禄将这一段大鼓书唱完后张着嘴,仰头看天,看了好一阵子。之后,他转身向东,来到大道上。走了一百多米后,他忽然想起那年李玉洁挎筐走在前面路上的情形。那天他开着手扶拖拉机,那天他把李玉洁的野菜捎到了生产队猪圈的西南角,那天李玉洁说什么也不坐车,那天……
赵回到家时,张淑芬正把手擀的过水面条端在了桌子上,见他满面通红地进来,忙问:“咋才回来呀?守义早就到家了。早晨我说戴草帽,你偏不。晒着了吧?
“啊,我上园田看了,有的苗让土压了。你说苞米这么高啊,有苞米出丫子了。”赵庭禄回答道。
“吃饭,一会儿坨了。”
赵庭禄抓起一只碗,呼噜呼地吃了两口后左右看看道:“佳昕没午休?”
张淑芬说:“今天礼拜六,不上学。都吃完了,就等你了。”
赵庭禄不再说话,低下头狼声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还没等最后一口吞进肚里,赵梅春进来了。她一进屋就对坐在炕沿上的张淑芬说:好几个蝇子都趴在纱门上,我轰完一推门,哎,又一个跟进来了。”
张淑芬笑道:“进进吧,傍晚上时喷点药,全让让它们嗝屁。”
赵梅春坐到炕沿儿上说:“老婶儿,小凤这个死丫崽子非得让我去,这不快生了吗,哝叽我看孩子。我也是这个命了,上回燕儿就让我去看孩子,这会儿她又让我去。自己有老婆婆不使唤,让我挨累,什么事啊?”
张淑芬安慰道:“他妈也不能看孩子,不是抽风嘛,别再看着看着吧唧掉地下,把孩子摔了。”
由此说开去,赵梅春责怨起小凤来:“那时候就相中王洪涛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们家有啥,三间卧拉辫房子,一个抽风的妈,剩下的啥啥没有腚眼毛光。女大不由娘啦!这不,屯子不待了,两人挣命去城里,说只要好好干就比屯子强,机会也多。”
张淑芬附和道:“是呀是呀,人家不是开个粮油店吗?早晚会好起来。”
张淑芬的话是真诚的正面的肯定,不像是顺情说好话。
“老婶,那小门市房和后面的两间房是租的,租房哪能长远?上回我去,这个二鬼非要让我卖房子,然后要在南二道街买平房。你说我能卖房吗?这是我老窝是我大本营。再说卖房都投他那去,小燕咋想?都一样的闺女哪能偏一个向一个,指儿不养老指地不打粮。”
赵庭禄已把最后一口面条吞了下去,正静静地听着。此时他点头道:“对对,要一碗水端平,免得以后有罗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