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平步青云(1 / 4)
<b></b> 大考毕竟只有数十人应考,故而初十日考毕,之后两天就要定出等第。王杰、董诰、嵇璜、和珅等人都临时充作阅卷官,务必在两日之内排定名次。事态紧急,各人虽平日立场不同,却也不再意气用事。
王杰这边看的是最后的那篇疏文,这一篇疏要求翰林们站在刘向的立场,写出陈汤、甘延寿应当封赏的理由,最后还要论述清朝与西汉的异同。可有些翰林安逸日久,入翰林之时也只是精通经义,对历史典故了解不多,更难熟悉刘向陈汤之事,故而只得美言一番,敷衍了事。王杰看了数篇,都不尽意,只得将其中文采略好的几篇列出作为三等,其余落入四等。
翻过十余人,终于有一篇不仅文辞兼备,而且可以把西汉典故解释清楚的文章,想着既然庸下者甚多,这一篇便取了二等,也正合适。忽听得旁边两名阅卷官问道“嵇中堂,下官有一字不识。是以黄帝制佱以推策,有虞抚衡而齐政。这所谓黄帝所制,是何字何意?”
嵇璜看了一眼,只觉“佱”字颇为陌生,道“此字老夫不识,也未见过,实在不知,应是别字吧?若是别字,自然是文笔不精了,此文算作三等吧。不然,各位大人也过来看看?”
和珅看了,也是不识,托下属交给董诰,董诰看着,也不知是何意,道“若真是别字,便给三等也罢。只是……若是确有此字,只是我等不识,那却如何?天下异体字甚多,后学之人,来自天下各处,便偶有异字,也不足为奇啊?”
和珅道“董大人说是异体字?可翰林掌文衡之事,用字自当标准,又怎么能随意使用异体字?若是异体,给三等也无妨。”
王杰想想,觉得这个字有无与否,异体与否,总要有个标准,便道“各位,所谓‘言必有据’,我等不识此字,或许是此字天下无有,也或者是异体,但文字之中,生僻字却也不少,各位却何不寻个依据出来?蔗林,去拿一部《康熙字典》来,若是字典上没有此字,再列他三等,如何?”
董诰觉得有理,便取了字典,细细查阅,翻到一页,惊道“王中堂……这字,字典上确实有啊,这制佱的佱字,便读作律法的法字。看这里解释,当是古时筹算之法。此文为天象赋,言及天象,则必由筹算,想来是不错的。看起来,是我等才疏学浅了啊。”
王杰道“嵇中堂,看来此字如何,各位也已知晓了,若因此古字,列他三等,岂不是我等冤屈了人才?蔗林,给我看看吧,以一字而废全文,我以为不可。”说着董诰也把这篇赋文交给王杰。
王杰看着赋文,只觉文辞精巧,看似古奥,细读起来,却并无不通之处,于天象术语之引用,史事之点缀,无不得当,不觉读了出来,道“惟圆象之昭回,建北极以环拱。拟磨旋以西行,俨立冒而中拥……地平准而天枢倚,黄道中而赤道南。惟中陆之相距,廿四度以相含。割浑圆为象限,分弧角于舆堪……月令迟于小正,夏时合于唐虞,验中星之递徙,又知岁差之不可无……事天以敬,知象以正,三光宣精,四时为柄……惟有道者万年,协清宁而衍庆。各位,我看这文章,文词典雅,又不失于艰涩,典故多出,可绝无滞重之感,以在下之意,当是一等之作啊?要是刚才,我等因为一字不识,就列其为三等,日后这事传了出去,我等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了吗?”
和珅看看卷上文字,只觉笔迹陌生,与自己所识新科翰林大不相同,想来应是学士、侍讲等人所作,这些人即便列了高等,也无碍自己计划。故而应声道“若是如此,给一等我也没有意见,还是让嵇中堂先看过吧。”说着又让下臣将卷子还给嵇璜。
嵇璜和董诰看了,也没有反对意见,这一篇便暂列于一等,王杰想着,却忽然记起一事刘墉之前曾和他不经意间谈起在自己家中读书的阮元,说阮元对于古之经典,无一不窥,自己家中旧藏一部《管子》,自己都没有细看过,阮元却直看了数日,才把《管子》还给自己。
想起《管子》,自己曾经与许多汉学学者交往,知道汉学中最为激进的一类学者,对上古经典务必搜览无遗,故而自己也在经史之外,偶尔翻阅一些子部,《管子》中有一句虙戏作造六佱,以迎阴阳,作九九之数,以合天道。想到这里,不禁冷汗渐生,自己原应该识得此字,刚才却忘记了,实在惭愧。
《管子》相传是春秋时管仲所做,并非儒家经典,而且距离道家法家,也想去甚远。故而大多数读书人穷其一生于经术,也未必会看《管子》,想来翰林院中,读过的也不多。王杰不禁暗自思索莫非,作此文者,竟是伯元?
想来这篇文章之上,字迹清秀,自己却不知是何人所作,或许正是阮元闭门数月,改易了字迹,也未可知。想到这里,不禁依着位置,去寻了此人诗作与疏文过来,果然各有不俗之处。
可想着阮元之前样子,也深知他为人谦逊低调,又自知与和珅关系复杂,不愿在大考惹上麻烦。王杰也沉思道“其实伯元这三篇文章,我便是取他第一,也合情合理。可这第一,只怕并非他所愿。不如我暂将他靠后一些,只取个第二,不让他风头过盛才好。”最后此人文章,由各人评议时,王杰便力主他为第二。和珅、嵇璜和董诰眼看他诗文做得也不错,都没有其他意见。
果不其然,第二天拆卷填写拟定名次之时,位在第二名的,就是阮元。
王杰没想到的是,对于阮元取为第二这个结果,乾隆并不满意。
“你看看这几句窥户穿双月,临池湛一波。连环圆可解,合璧薄相磋。玉鉴呈豪颖,晶盘辨指螺。风中尘可障,花下雾非讹。这眼镜本是上古所无之物,经此一篇,自也当流传千古了。鄂罗哩,朕说得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