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常记江湖日暮（1 / 3）

四人回到市口上车，沿大路东行。旧时杭州城沿西湖而建，东临大海，南抵钱塘江。其中城西北侧多有瓦舍勾栏，市集作坊，热闹非凡；东南则多酒楼歌馆，丝竹不绝，争妍斗香。

一家人来到市东，远远就看到一栋崭新绚丽的彩楼，楼上匾书“聚八方”三字。正是和叔叔们约定相见的酒楼。马车在彩楼前停下，卫玹扶夫人、渟儿下车，卫渊则一步从车里蹦到地上。车夫把车牵到侧院下了，带着马儿去喂食。

卫玹等行至楼前，见两侧木柱上各挂一条金幅对联：“天南地北千珍味好，江西湖东独此酒香”。卫玹心想：“此间我年初来时还是个茶馆，记得叫作‘六郡淳’。不知什么时候变成如此大的一间酒楼了？这‘独此酒香’口气也忒大了，我倒要看看里面卖的是什么酒。”

还没进去，就听见楼中人声鼎沸，吆喝不绝于耳。大堂里座无虚席，大小桌上遍满佳肴美宴，热闹非凡。大厅当中有三五艺者耍唱，又有香婆、小鬟奉香陪客。十来个行菜、酒保、小二忙不迭地上菜招呼。一个小二冲着卫玹喊道：“客官来咯！”口中飞嚷，却不急着过来，手下抹布舞个不停。过一会儿又喊：“客官请坐！”卫玹看看店里，哪还有坐的地方？

正不知所措，二楼一人喊道：“可是玹侄儿？快上来！”正是二叔卫纯。

卫玹喜道：“原来叔叔们早都到了，在二楼占了座。”带着妻儿上楼。

堂中呼和不断，卫玹初次来到，四处打量，突然眼中晃过一个身影，心里一惊：“此人好生面熟？”他望着那人背影，见他转过桌角，回头露出侧脸，心道：“果然是他！”

一个小二冲那人叫道：“钱哥！掌柜的找你！”卫玹听见这人声音，赶忙看去，谁知又是一惊：“怎么他也在这？”当下细看小二和伙计们，十人里竟认出了四五个，真真又惊又喜，寻思道：“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莫非酒楼是他们开的？这么说石大哥、吕二哥、王三哥都在这喽？”

卫玹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却没寻见所想之人，不知不觉已到二楼。楼上杂音渐悄，桌椅也略较精细，一张靠墙的八仙桌上已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花白瓷碗，青壶小酒，外围着七盏银杯。桌旁分坐三人，其中两位老者乃是卫玹的叔叔们，第三个头戴儒巾的青年人他却不认得。

卫玹先拜见过卫纯、卫经，而后侧目瞧着那个青年。卫纯介绍道：“这位是我儿媳侄钟书明。书明啊，来见过卫玹大伯和大娘。”

钟书明一身白衫，长得清秀白皙，又瘦又高，神情很是恭谨，作揖道：“小生钟书明，见过卫大伯，见过卫大娘。”

卫纯抚须微笑道：“我那儿媳出身书香门第，小侄子书明更是才气过人，刚刚得信，已经考中了今年的州试，再过两月便要入京赶考了。今日带他来采买些路上物件，做两套衣服。听说贤侄恰好今日入城，便带他来拜会。”

钟书明急忙谦道：“小生读书没有灵气，靠着死记硬背啃下几本书，中不了进士。日后若蒙恩眷，能就近乡里做个父母官也就心满意足了。”

卫玹拱手道：“贤侄过谦了，恭喜你先中了州试。”心里却想：“我这两个叔叔不怀好意，说什么‘恰好’？分明是你们特地叫我今天带着渟儿进城，原来是为了给这小子瞧么？”

他情知这是叔叔们要给自己女儿做媒，可两个叔叔先斩后奏，他颇为不悦，觉得给这小子多看一眼女儿，都是被占了便宜，瞪着钟书明时不禁目含怒气。

吴氏带着卫渟卫渊依次见过叔叔们，也见过钟书明。那钟书明恭恭敬敬，只对卫渟匆匆一瞥，恐怕连样貌也没看清，就即刻低头拱手行礼，口称：“久闻表妹端娴惠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小生不胜荣幸。”

其实卫渟顽皮好胜，“惠美”也许不假，但绝算不得“端娴”。她难得见到同龄男子，更少见这般知书达理之人，有些不知所措，慌忙道个万福，勉强笑道：“表…表哥过誉了。表哥才是一表人才。”飞快瞥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轻抚云鬓，十指修长，嫩如青葱，一时竟忘记该如何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