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雪 第二章( 锦帽雕弓穿羽箭,玉峤金峦紫微宫)(22)(1 / 1)
河阳城,王世充与孟善谊、柳燮二人下得城墙,进入治所,一道喝了些鱼粥,数个小菜,腊肉,咸鱼,笋干,冬菜,雪里红,醋萝卜。世充饭毕,问道:“河阳城监押人犯之狱在何处?”孟柳二人相视一眼,道:“王将军欲作何往?”王世充道:“世充是罪人,自当入狱中,待圣上,吾王发落!”孟一听不是即回洛阳,暗自摇头,道:“那好,狱离此处不远,我等就导引将军一道去吧。”
世充说道:“两位大人先出,稍稍等我一会,我且进去更衣。”说罢,扭身便进房去了,孟柳二人走出至门口,闲扯几句,待得一会,世充自后而至,说道:“两位大人,就请将世充押至狱中罢。”孟柳二人回头,吃了一惊,只见世充穿戴,头上只戴一纶巾,身上白布袍,尤带泥渍血迹,足下麻练鞋。柳燮说道:“王大人,何至于此?”
世充说道:“世充之绣袍,锦帽,印信,禄俸,无一不是圣上所赐,今日罪重,百死莫赎,若有破了,烂了,朝廷又需多费,世充罪人,焉敢再耗朝廷之费!”
这时随从简少,世充只有田奕等数人跟随,十几个人三绕四弯,来到河阳狱,牢头县吏两个相迎,但见狱室皆空,并无犯人,世充问道:“为何没了犯人?”柳道:“我等自怀州过河阳桥时,孟通守大人见有数十个人仍关押在内,唤来县吏,阅明案情,夜审人犯,里面有通奸的,偷窃的,闲来无事,便趁夜来审,将那罪特轻的杖责一番,放了,奸猾罪重的留了两个,预在次日将那两个奸猾的斩了祭军旗,剩下的便让他们到军前效力。却有一个罪犯,生死不去,本来罪不至死,孟公愤怒,次日誓师,就于黄河边,三个一齐斩了祭旗,念了祝文。”
王世充道:“是何缘由不去?所犯何事?有求生之道,在军前纵九死一生,也比当即死了好啊。”叹道:“留有用之身,为国效力多好!非但可免罪责,或还能立功受赏。”
柳燮说道:“我等也不明白!许是痴傻了吧。”
孟善谊对牢头道:“找一间上好的牢房!”那个牢头道:“前几日都一一打扫过,臭虫跳蚤较少,况且这牢房都一般,并无甚好坏,东头的暗些,西头的明些。”牢头心想,这牢房还当住家不成?有什么好不好。
柳燮说道:“王大人要在此暂住,找一间宽敞明亮的!”
世充道:“还须枷锁,系于颈上。”
牢头听到是大人要入狱中,迟疑不敢自决,说道:“那还是请大人自看吧,要进哪间,属下也不敢擅定。”因请诸人一道走去,但看各是潮湿阴冷,有的还有积水,柳等不由皱眉头,牢头一边介绍,说罪轻的便在哪里,罪重死刑的又住哪里,走到一处,世充道:“就这间了。”众人驻足,见这一间,比之积水的要好些,比之干爽的有不足。
只见壁上潮湿,白久了的一道霉,上有几处暗紫血迹,土霉腥味,却写了几行字,“无发无天,无酒有肉,不冤不喊,不疼不叫。僧静澄作”。柳燮说道:“这原来住了一个僧人,也是犯了色戒,事主原来河阳一朱姓富户,一日大雷雨天,雷电劈了数个家人,通体焦黑,以为是犯了神鬼之怒,朱家请数个风水先生,阴阳道士,驱邪镇妖,又特请这寺中僧人来做个法事,未料到远近无人,寺庙荒芜,待让一仆人去请,本意为白马寺,或至洛阳城中佛寺,这仆人觉兵荒马乱,不愿远行,又碰上瓦岗军来往争战,那人如何敢来?正巧碰上这僧人自说是五台山下来的,主人也深好佛法,与这僧人讲佛法经文,考究之下,甚觉满意。未想此僧人佛法是精通,风月也擅长,家中有妇女,久旷无聊,与之勾搭上。”
世充进去,道:“将那枷锁来。”枷锁不在此处,专有库房,牢头忙与县吏去搬弄了。
“后来事露,被主人擒捉了,捆成个棕子,待要私自处置,因这僧人行迹甚广,平日超度死人,或能医药施为,若是私刑毙了,又怕有旁人闲话来报官,则必认为是富户有擅自伤人之实,毕竟刑杀之事,大臣都不敢独专,何况只是一普通人家,因此就至县里,拘押在牢,又使用钱要置这僧人于死地,那县吏平素里与那富户不对付,收了钱财,嘴头上答应好,也只是推托了事,只是那勾引有罪,伤风败俗,责打一顿,拘压几天,若是那富户真有心,则须不断使钱,这僧人也必在这里生病或屈死,后来那富户也懒了,”说到此时,柳笑了一笑,说道:“毕竟谁都不傻,这些富户,再有钱,也不可能使动朝廷公人,又不是父母不共戴天之仇,掘坟欺祖之恨,只是不知,家中那女如何了,私下处置,便是含愧跳井,碰上行军至此,孟善公也是好佛之人,阅历囚犯,看有无可用之辈,小罪饶了,大罪看其情可恕否,若肯军前效死,则免其罪,若是那推托奸诈的,则一并砍了。”
孟说道:“这僧人,倒不是那种招摇撞骗的假货!我考其经义,《金刚经》《无量寿经》等,大乘小乘,都能说道。”
柳说道:“那僧人,僧袍已破烂不堪,头上也生出一些毛发,命授衣,就着了一件青布小褂,整衣面见,那僧人又说善经文,孟公也是好佛之人,随意问起金刚经,梵网经等,讲佛理释义,居然是对答如流,我等皆知读书,儒道经典,佛家之经,能记忆已非常人,从中领悟布道,更兼要有天赋,此非下数年苦功不成,并非那些只敲木鱼,念个佛号,村落间化缘度日,得过且过的乞食僧人可比,问是谁的弟子,说是那五台山高僧智广方丈的弟子,孟大人说原来是熟人,早年与智广禅师相识,这一拉近,更是亲切。又自说能知风水,善避祸福,我当时便道:‘你既然知此,如何不能免牢狱之灾?’那僧人倒是脸不变色,说:‘命运所在,凡人历劫难,佛祖亦曾历大劫大难,方能成佛,更何况凡人,真心所向,必转危为安,又说道,他曾算到,自身将历有火劫,水劫,情劫,盗劫,杀劫,在此河阳历情劫一关,但在河阳必遇得有大福德之人,救他出这次劫难,’说的孟大人半信半疑,这个心思就动了,此次大战,让他做了一随从,为摭人耳目,让其穿戴上巾褐,并让他说各人福德,说若是有验,前罪便了,并当保奏脱罪,待事定后,再请去长安寺院做个主持。此次出征时,许多将士私下相问,那僧人说“行在死人之中,”或说“在劫难逃。”孟大人问祸福,僧人说无忧。此日洛水,果然如此,只是纷乱之中,这僧人也不知何处去了,恐是在凡间历劫,不知他下一个是何劫。”
孟点头道:“我也奇怪,这僧人会看相之术,也是不差。”
对王世充道:“本来这等奇人,于王大人也当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