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雪 第二章( 锦帽雕弓穿羽箭,玉峤金峦紫微宫)(33)(1 / 1)
祁仰天一叹,道:“做大事者,必先隐忍,方能成大事,隐,雾濛濛,夜寂寂,咫尺不见,声息不闻,如虎匿于山林,似龙潜于江河,此兵法中,有藏于九天之下,若是见到猎物,则突起猛扑,以雷霆之势,收不世之功;忍,不露形,不作声,他人不妨,其心上有刃,手中暂无,待得手上有刀,则杀人如宰羊割草。”低头叹了一声:“如今吾王幼冲,承平之时尚恐权臣侵夺,何况此危难之秋。”另二人见他非议越王殿下,倒也不觉有异,毕竟区区几岁孩童,臣下吹英明神武,总归不象,若说是早慧聪明,倒还可以,诸人也有耳闻,这位越王殿下倒是眉清目秀,聪明秀达,至于成长之后如何,眼下未见,也不好说,但当今皇帝杨广年轻时不也是如此,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不过二人之念头转过,未敢便说,又有“宰羊”二字,本朝国姓为杨,如此乱说,实为犯忌,只当其胡言乱语。
只见祁话已出,见二人神色,自也似觉不妥,收敛心神,又道:“汉高祖当日败于项羽之手,荥阳城破,手下兵将皆失散,只好乘夜北走,区区数个随从,星星点点灯火。”说罢对宋张二人笑道:“人数自然比我等三人为多。”
用袖子擦一把脸颈,因是觉得脸上痒,道:“那刘邦,风尘仆仆,泥污在脸,腹中饥饿,狼狈之极,身上衣裳斑驳,头上冠发散乱,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形貌有碍观瞻。然作为一代开国之雄主,胸中更无小仁慈,可以烹父、丢妻、弃子,区区奔走之苦难,怎在话下?比之项羽愧对江东子弟,汉高祖百败不挠,可怜关中子弟,血肉遍布于野,关中人听话,朴实,勇敢,真是好兵啊,”说着一指右方,道:“昔日平乐园大战,关中子弟也死亡不少,我有几个旧识,也殁于此,思之愀然。”
“汉高祖未说羞见关中子弟,手中兵将溃散无了,立马转头便去赵地找韩信张耳要兵,也不羞见赵地子弟,你们猜,如果你等是韩信、张耳,将如何对待?”又道:“汉王与两个都有恩哦,汉王提拨韩为大将军,又与张耳复赵。”
宋与张二人不知如何作答,正踌躇间,祁道:“韩信死于未央宫,张耳之子国除,若是他们想到自身或是子孙如此,会不会将兵与那汉王?小张,你家祖上,说不定是张耳之后呢,也算是个英雄了。”张笑道:“祖谱散佚,久不可考,如我荣达,或可伪造谱系。不过当时若是我,可以自立为王了,理他作甚?”祁说道:“若是他自称汉王呢?硬要闯进来,你如何阻拦?”张道:“那装作不知,让手下杀了!再谢罪天下,如成济辈杀几个便罢了。”祁哈哈笑道:“孺子可教!若是韩信当时有此心,天下便不姓刘了,那时就是大赵,或大齐,不是大汉。话说回来,汉王其心计,也是当世一等一人物,实不下张良陈平,就是韩有此心,也当有计避开或制之。”
祁说道:“张耳,曾为信陵君门下,一方豪侠,随意可啸聚数千人众,韩信,人中之杰,其意在功名将略,能忍常人之不忍,一得百姓心,一用兵如神,若是他两个有帝王之志,加上谋士辅佐,汉王将难以抗衡,更休说霸王了。”
“汉王去韩营,其军中之情,定有掌握,于韩张之情,必有揣度,军中细作,必然打探消息,虽在荥阳前线与霸王对峙,关中之内政,关外之将领,必有通报,所以,赵营之行,看似侥幸行险,实则胸有成竹,因此一击而中,兵权在手,天下我有!”说罢,道:“说不定王世充对我等之行,也是了如指掌!”宋张二人听罢,左右一看,但见路上行人绝少,其中难道会有世充之使下往来?
世充正在河阳狱,忽然鼻子发痒,几个喷嚏打响,自然不知此刻是有人议论他,狱吏恭敬递上帛巾,让其擦拭,世充接过,狱吏斗胆道:“若是朝廷人不来?万一大人冻病,如何得了?”
祁对宋张二人道:“韩信用兵虽精,于人却是赤诚,从其对汉王的知遇之恩,对漂母赠饭之情,包括对其侮辱钻胯的壮夫,都是国士之风,心地坦荡,井陉破了赵军,斩了陈余,平了赵地,正在抚民,又用李左车之计,牛酒日至,以声势降燕服齐,每日大宴高眠,”说到此时,祁摇头晃脑,“谁不愿意如此?功业垂成,纵酒饱食,日上三竿!温柔相伴,此乐何及?”宋微微而笑,张却道是笑他。
祁说道:“想那韩信正卧不起,门外来报,汉王至此,不及穿衣,徒步趋出,见汉王便下拜道:‘恭欢迎汉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韩信唤诸人齐来参拜,又介绍道,汉王陛下,这是谋士张慕宾,这是宋良,皆有经天纬地之才,能呼风唤雨,斗转星移,望汉王重用,又牵出一干将士,说道,汉王陛下,这是我等为你练好的骁将锐士,可以冲锋陷阵,登墙赴汤,万死不辞,汉王,你看着好,一并送至帐下听用。”因说了宋张二人名字,宋张二人听的倒是蛮受用,虽这经天纬地实在夸大,也不禁咧嘴而笑。
祁道:“若是韩信如此人精,汉王吕后改念,会不会有未央宫这祸,也未可知。”转头又道:“然帝王心术,怎么肯轻易信人?那曹阿瞒就说过,宁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武夫刀在手,文士笔在手,以力抗,以文争,皆以为天下之事,莫过于此,而那些大人物权柄在手,更不肯轻放。”
“那汉王又另一个想法,我夜来你营,你看我落魄,趁机下石,张耳韩信都要做王,两人一合计,干脆如何如何,史书有明载:‘汉王食,如厕,涨,卒。’或‘汉王疮重,夜半,箭毒流脓,哀号至曙,卒。’又将来的数十个,能说谎的留下,其他人斩了,说他们看护汉王不力,只要骗得他人便可,关中之人,谁是韩信对手?雄踞关中河北,帝业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