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飞蛾扑火（1 / 1）
生命中不时有光透进来，也不时有光散出去。馨雨，你本就有光，散出去就足以照亮一切，透进来的光不是你生存的必需品，不要太在意外在的声音。
馨雨听少宇讲出这段话时，是在他家。虽然结婚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家，但每周还是会去两人的父母家坐上一阵子。去馨雨家时，她纵使心事重重，但总归轻松，来少宇家时，她便乖巧的如同初中生，坐得笔直，笑容可掬，连叠在一起的手都固定了位置。
少宇爸仍是热情的，少宇妈比往常也多了份温情。四人难得无人在厨房忙碌，都挤在沙发上，直愣愣的盯着电视看。电视上正巧播放购物频道，少宇妈喜欢买这些被主持人吹捧至神乎其神的东西，但最终，它们摆在家里无非占了地方，却很少使用。
少宇察觉到馨雨的不安，轻轻将手按在她交叠的手上，她便望了他一眼。
“妈，我觉得馨雨一直卖花有点大材小用。”少宇不动声色地说道。
少宇妈瞥了他一眼，嫌弃道：“她刚安下心，你又鼓动什么？好好过日子，早早生个孩子，才是正事。什么大材小用！一个女孩子，就应该稳稳当当的。不愿意卖花就去考公务员，要不就去参加招聘会。路多的是，馨雨气质好，学历也可以的，人家一看这小姑娘面试都不用面就恨不得录用呢。你嫂子那个花店也就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开了一个多月，她光旅游就跑出去三趟，我看这店也开不了多久。馨雨要是有心，就复习复习公务员的学习资料，找个正经工作，比什么都强。”
馨雨不敢叹出声，只默默在心中轻叹，偷偷朝少宇耸了耸肩。
少宇知道他妈强势惯了，要想说服她支持馨雨继续写作，可谓比登天还难，但可怜馨雨白天被圈在花店里，晚上还要奋战在电脑前，若不替她争取一下，总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妈，我想让馨雨继续写作。”
“写啊，写啊，没人拦着的。她只要找份正经工作，其他时间要干什么谁管呢！”少宇妈不再专注于电视中主持人的高音频介绍，一双眼睛直直锁在少宇脸上，像是在质问他还有什么不满。
少宇避开目光，稍稍沉思，鼓足勇气继续道：“您不了解写作这件事。她必须全身心投入。只有这样才能写出令她满意的作品。你要她找一份工作，她白天要应对各种琐碎杂事，晚上想集中精神创作的时候，那些杂事就会晃到眼前，根本没法专心。我现在工作不错，养我们两人完全足够。她既然热爱写作，我愿意支持她写下去。”
少宇妈火气上涌，直接错开目光对准馨雨，语气严厉道：“我就问你，馨雨，你现在得罪了人家什么网的老总，被人家封杀、抹黑，还有出路吗？你继续写下去，最后能赚到钱吗？能养活自己吗？你们结婚前咱们可是有言在先，你会找份正经工作，不用少宇养你的。现在两人领了证，前面说的话就不作数了吗？”
少宇没想到母亲会说出这么重的话，惊讶之余，既觉痛心，又觉为难，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馨雨微弱的声音道：“我也可以养他。”她稳了稳颤抖的声音，一只手紧握住另一只，像是要将身体全部的力量都移至一处，只有这样，她才有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我现在是没有出路，不代表以后没有。写作是我唯一热爱的事情，我认为我很幸运，从小就清楚我毕生的追求是什么。而我也非常确定，无论遇到什么阻碍，我都要坚持写下去。写作对于我就是一份正经的职业，比这世间的一切工作都更有吸引力，我愿意为它贡献我全部的热情和心血。我承认，我现在被人拦住去路，即使每日坚持写作，也没有办法养活自己，这会给少宇带来压力，也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负担。但我嫁给他的那日起，就下定了决心，我们要荣辱与共，悲喜同担。我不觉得我现在要他养活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对自己有信心，对我的作品有信心，我白馨雨这辈子就是为写作而生的，而我终有一天会再次站在评奖礼上，到那时，我便可以养他，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辞职，我们没有将工作进行到人生终点的愿望，我们只有将梦想坚持到生命尽头的决心。所以，妈，我现在说这番话，不是因为我不想继续经营花店，花店的生意并不多，白天我可以尽情构思小说的内容，晚上写作也是一样的。我之所以要同您讲这些是希望您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毕竟等我将最新写作的内容发布上网后，这个消息您迟早会看到。我不想阳奉阴违，既然我决定写下去，就有必要让您知道。”
少宇妈的脸色由红转白，气到说不出话来，只朝老公看去，希望他能反驳一二，却未曾想，少宇爸张口就说：“馨雨有这样的决心很好啊。年轻人，就该干劲十足，不能被一点点挫折吓退。”说着，感受到来自老婆大人的怒目直视，吞了吞口水，又道：“不过，家人给的建议也要多听听，毕竟你们还年轻……”
晚饭之前，四人都未就这件事再说一句，待离开后，走出了小区门，馨雨忽然笑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少宇扶着笑得东倒西歪的她，疑惑道：“莫非我妈在饭里下了含笑半步癫？”
馨雨打了他一下，捂着肚子，颤抖着说：“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能和你妈坦诚相待。我以为我要在她面前一直谨小慎微，什么真话都只能憋在心里。不过，刚刚一下子都说出来，忽然好开心。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启了全新人生。”
“有没有这么夸张。”少宇笑着搂住她，“我也希望你轻松点，既然我们结了婚，我爸妈就是你新的家人，如果你什么都憋在心里，不敢直接向他们表达，那迟早要憋出病来的。我觉得你说的挺好的。我妈想想也会明白的。他们那辈人工作都是服从安排，没有自主选择过，因此思维定式下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拥有那样的工作，那就是我妈口中的正经工作。但时代不同了，我们有了选择权，有了自主权，就应该去追寻内心最渴求的一切。馨雨，不止你对自己有信心，我对你也有信心。况且，养你是我的荣幸，每天回家就能看到你，比任何事情都让我开心。”
馨雨感受到接连两天和长辈的对谈，让她成长许多。当她终于有勇气向他们表明自己的立场和坚定时，她便不再感觉压力山大，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她原先的表达都在她的书里，是她指尖轻点后闪在屏幕上方的文字，而如今，当她肯面对家人吐露心声时，她的表达便有了新的生命，那些复杂的情绪、焦灼的挣扎、痛苦的沉默和别样的感悟都成了她写作的新养分，她庆幸自己经历了严总的威逼利诱和赶尽杀绝，也庆幸自己经历了同代沟的抗争与和解，正是这些带给她义无反顾和勇往直前，梦想越炙热，她才越要飞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