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3)
“急がば回れ、小利を見れば大事は成らない。”(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在离开之前,西川宫守将道场正中写着这行箴言的世代相传的金丝楠木牌一刀斩断,而后将自己胞兄的右臂与一柄断刀弃于其上,转身走出时,长影分阶。
昔夜,同是月半中天,星斗玉尘。
……
看着扑落尘土中的那一颗脑袋不再滚动,许观目光稍偏,掠过那柄寒光不减的太刀,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脖颈右端开裂那个小口子,血已经止住,但他总感觉还有股冷意时不时在往外冒着,抬起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总算是定下了心神。
许观不知道,西川家家传的“垂天鹭”刀法确实是以快著称,但绝不止只有这三招刀势而已,也并非一味只追求急速的运转,对于灵活闪避、寓进于趋等的身法也有着严格要求。然而传到此代,西川家的二子中,兄长极有天分地掌握了全套刀法,但幼子却除了先天聋哑外,在肢体协调上也有着病理性的缺陷,因而只学了最基础简单的三式,并且一违“速巧并重,攻闪兼顾”的祖训,只着重于攻速的提升,丝毫不在意技巧身法的训练,因而被渐渐剔除了家族传承人的位置……
许观也不知道,就在十几年前,那个幼子于深夜趁兄长练武时行凶,生生凭着速度砍断了对方惯用的右臂与家传的宝刀,从此离家失踪杳无音信。他更不知道,此后东瀛境内各地连续发生数起道场遇袭、各流派传承人被杀的案子,而之后大唐江湖上也开始流传一个无言快刀手的传闻,却又转瞬没了相关的消息……
手刃无数刀法高手,以一己之力证明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西川宫守,恐怕在今夜人头落地之前,仍然是将那些所谓的身法看作奇技淫巧、可以一力破之的玩意儿——直到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汉子以如飞鲫一般轻轻滑动步伐,就那样险而又险却又如闲庭信步般逼尽了自己最后一分去势,却只看见在刀锋与皮肉相吻处流出了一抹似在对他与他一直以来的信仰的嘲讽般的殷红,而随即最后这点视觉也被剥夺,他的灵魂随着头颅坠入尘埃,却并未停歇,继续飞速下沉,如他一如往常挥舞刀锋的速度一般,就这样直直沉入地狱深渊之中。
“快是够快,只不过身法乱七八糟的,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僵硬直接,每一下的动作都太好预判了……想单纯以快胜万功?那就有些狂妄了,这世上,”刀锋归鞘,许观一身精练的肌肉在月华下显得更为白皙,“有没有这种级别的速度且还难说呢……”
说话间,许观扭头看向江水来处,轻轻蹙起眉头:就在刚刚他斫下西川宫守的首级时,有一股长风自江流处乍起,呼啸而过又转瞬即逝,来去之间仿佛天地被梳洗一新,隐约变得清亮不少。
只是周围人大都在收拾残局或关注另一边的战圈,只有许观一人感受到了这股气息的变迁,甚至从风缕中隐隐捻出一丝若有若无、但接触时却令他恍惚一刹的剑意,不消猜忖,便知晓了这阵异风的来源。沉吟半晌,许观若有所感般微微一笑,对着风来处鞠身一躬,低声说了句什么后,便回过头,向着另一处那对立的二人缓缓走去。
那缕恍惚明昧的缥缈剑意,已然昭显了数里外的剑局胜负。如今三战,两场已然落下帷幕,而杨暾那边的死斗,似乎也已临近尾声——
李真左胸的伤口未有变化,始终是那么一个不大不小的血洞,然而晕染开的赤色却渐渐浓烈,绽放的红花变得更为鲜艳明丽,甚至还在逐步衍伸,仿佛那胸口处供给的养分源源不断、永不枯竭一般骇人!然而更为诡异的是,此时杨暾横执鹿钟剑,但剑锋与李真身躯之间明晃晃隔着丈许远的距离,可见在锐意刺穿他心口之时,他的灰身逃遁之法仍是未受干扰地正常用了出来,那这不断淌红、甚至已经流出心头血的重伤又该如何解释?
“你——怎么——”
心口重创,牵动着李真的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急促的喘咳声单是听上去便令人感觉极为疼痛难受,杨暾在一瞬间扭转局势,而他的出手甚至无一人看清,如此可怖的场面,就连那些围观的清水帮弟子都不由得遍体生寒,向后退了半步,但杨暾本人显然并不在乎眼前这个皓首老人的痛苦,微微一笑,打趣道:
“李大人可别不认账,刚刚不是您亲口说,允我把这最后一张底牌翻出来试试,看有没有奇迹的吗?现在看来,确实成效极佳,不过要我说,倒算不上什么奇迹,毕竟,”漂亮但显摆痕迹过重地舞了个剑花后,杨暾反手握柄,负剑于背后,笑容变得更为人畜无害一些,靠近因剧痛与呼吸困难而渐渐佝偻身子蹲下的李真,弯腰俯首于他耳畔,轻描淡写道,“早都算计好的事情,怎么能叫奇迹呢?”
李真的呼吸愈发艰难用力,而当听清杨暾的话后,惊疑愤怒之下,更是紧捂胸口连喘数下,才从那种气短窒息的濒死感边缘缓了回来,牙关紧咬眉头死锁,他抬起头狠狠盯着杨暾那张可掬的恨不得立刻撕碎的笑脸,一字一顿道:
“你,你早就知道,本,本座的功夫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