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穷徒末路否极泰来（下）（1 / 1）

傍晚将至，凯兰终于见到了告死乌鸦的头牌歌手，森林妖精小珊娜。就如同她的外号一样，她是一名哪怕在旧世界也堪称稀有的野精灵。与她们在新世界随处可见的阿瑞斯塔利亚城市精灵不同的是，森林精灵们有着悠长的寿命，最长的甚至可达千年。而她们活泼好动的阿瑞斯精灵近亲们最大寿命往往只有二百五十年。根据进化之塔的学者们的研究结论，城市精灵和野精灵的寿命差异除了物种区别外还有着许多影响因素，比如生活习性，饮食习惯，肉体活性，德鲁伊之道的研习，艺术发展甚至战争等等。

小珊娜的身上就有着显著的长生种特征——情绪平静，身材匀称，相貌清秀，外貌看起来宛如少女，却完全没有少女的灵巧活泼。长生种们大多如此，平静守序是他们长寿的原因和结果。他们往往繁衍和生长都极其缓慢，很多闭塞的族群中幼崽甚至需要上百年来完成成年的准备。

但这并非说长生种们在生理和精神上无法获得成长，许多长生种在加入冒险小队后，往往几年时间就能成长为强大的战士，回村时能让亲戚朋友们惊掉下巴。但再强大的技艺也敌不过遗忘，放弃冒险的长生种们往往会将生活重心移至别处，并动不动就用年作为单位去研习烹饪、编织之类五花八门的技艺，等到数百年后重新回到世人眼中时，传奇精灵法师可能早就丢了法师之心，作为厨艺高手闻名世间。

“我们的小珊娜又变漂亮了！”酒客们嘻嘻哈哈地冲女歌手投来调笑，凯兰则抱着琴好奇地躲在舞台一侧。演奏的曲目只有开场的小调和结束的舞曲定了下来，而中间的乐章则是新手吟游诗人最头疼的——随机应变。

舞台上的精灵穿着一袭朴素的白裙，胸口和大腿都开了叉，配合她柔顺的金色长发，的确很有凡人的艺术作品中野精灵纯洁诱人的样子。不过很可惜凯兰作为诗人见识过不少精灵，而作为被精灵和人类都排斥的半精灵更是深刻认识精灵们的本性。精灵们同样喜欢艳丽的色彩和精美的装扮，但和无时无刻都在发情的人类一比他们的欲望要淡泊得多，因此他们喜欢保守方便的装扮。这样的特点在野精灵们身上更加显著——野精灵们往往以部落制生活在旧世界的各个角落，他们比热情开放的阿瑞斯精灵同族们更加保守。

但欲望强烈的短生种们有着别样的阐述——旧世界的旧时代的人类贵族们热衷于精灵奴隶，王公贵族们以拥有精灵侍妾为荣；在阿瑞斯塔利亚精灵崛起之后，城市精灵们也喜欢找野精灵通婚、浸泡或者服用，以试图“改善”阿斯塔精灵短暂的寿命。当种种狂热被证明毫无意义后，野精灵的数量已经相当稀少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文学作品中作为清纯、美好、为爱而痴的符号出现，成为主人公以及花花公子们的爱情猎获。

这装扮可能是酒馆揽客的要求，凯兰一边弹奏着暖场的乐曲一边想，一名传统的野精灵不太可能会喜欢这样颜色过素款式轻浮活动不便的装扮，但谁又能说得准一名在旧世界都稀罕的森林精灵在来到海盗城市后审美会不会变化呢？

琴声叮咚，随后变成简明欢快的副歌，凯兰清晰地感觉到酒馆的氛围变得愉快而专注起来，不少人跟着旋律脑袋一点一点地啄着，吧台前老板的神色也变得和蔼起来。

成功了，凯兰心里长舒一口气，随后勾动琴弦给出末尾的几个提示音节，准备把舞台交还给今天的主角珊娜女士。

一个清脆的女声穿透琴声，凯兰几乎忘了拨弦，但好在他的听众不是刁钻刻薄的学院导师，因此他迅速滑动手指把这个失误做成了一个凸显人声的刻意停顿。女孩儿的声音继续歌唱着，她的嗓音有些尖锐，换气也不太聪明，唱词也含混不清，但这并不妨碍整体的音色高昂而激动。凯兰有些谨慎地拨动琴弦，艰难地附和着。他听不懂女孩儿唱的什么，至少绝对不是精灵语或者通用语，但他深刻理解了为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因为她唱的是创世之音！

作为一名受过完整训练的吟游诗人，抓住创世之音是本能。但创世之音永远都在变化，普通的吟游诗人连听到都不容易，更别提模仿，跟随甚至共鸣了。而创世之音在不同界域有着不同的回响，因此旧世界的吟游诗人们在这里几乎都会失准，无论是施法能力还是撼动人心的能力都大大下降，这也是为什么新世界开垦至今已有近百年，却仍然没有创立哪怕一座诗人学院。目前诗人行会已经将努力全面转向培育土生土长的诗人，但短短几十年的摸索远远没到出成果的时候。

凯兰已经在新世界生活好几年了，对创世之音的失准早已习惯，但当他听到女孩儿的歌声时，他立刻确认这就是斯缇姆的创世之音！因为它无比和谐，无比正确，如果不是女孩几乎毫无歌唱技巧，这些旋律足以在原地掀起随机的法术风暴来。

难道她是故意压制歌喉的？凯兰满腹疑窦地望向女孩儿单薄的背影，受训过的诗人哪怕故意唱差也很容易被看出来，因为许多东西比如发声习惯姿态音域等等早已深入骨髓，但这个精灵女孩侧脸上只有平静，凯兰只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去忽视创世之音的影响。

真是……太难听了！凯兰嫌弃地睁开眼，当他摈弃创世之音的影响后，入耳的便只剩下杂乱的噪音。女孩儿诉说的话语不知道是什么语言，但显然毫无韵律，单薄的嗓音像是呕吐般抖落出这些意义不明的话语，令凯兰想起城市精灵们喜爱的地下精灵说唱。如果他的诗人导师出现在这里，一定会因为这创世之音而惊叹，然后为这粗鄙的唱法盛怒吧。

歌声减缓，琴声收尾，凯兰面无表情地完成演奏，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