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4)
其实梁佩秋想过会有这一天。
这不是生而为人的使命吗?
甭管男女,都要成家立业。女子嫁人,男子娶妻,婚后传宗接代。
只相比于男子,女子不仅要承受生育的风险,还要承担生儿子延续香火的压力。这还是正妻才有的“殊荣”,倘若不幸沦为妾亦或像母亲那样的外室,不只是承受而是要争抢以上两点,即便统统做到,也不会被当做正妻看待。
妻子犯了七出仍可被休弃,何况是妾?妾几乎就是主家的奴才,可以送人,亦可买卖,就是根贱草。
若不成家呢?好比那王婶子的女儿,二十出头就被人骂老尼姑。亦或梁玉那样的,被人抛弃后独身于世,若非担着铁娘子的名声,门前是非不知会有多少。
而在出嫁之前,富裕门第的女子不被要求读书,却要学习琴棋书画,为夫家长脸,穷人家的女娃则要持家有道,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如此到了夫家,才不至于让夫家的彩礼打了水漂。
仿佛女子来到世间,倚靠父母,倚靠夫家,一生的命运都依附在旁人身上。
梁佩秋很难在自身命运里,试想成家的一点美好。她自打出生那一天起就被当做男孩,明明她是个女孩,可言谈举止都要学习男孩,偶尔表现得文静了一些,就会被嘲笑没有男子气概,被孤立,左邻右舍的议论更是从没消停过。如今回想起来,她在很小很小的年纪就已经听过太多的污言秽语,以至于一度无法找到自己存活于世间的意义。
她为什么要出生呢?她为什么不是男孩呢?她读书为什么就不能好一点呢?她为什么不讨生父喜欢呢?为什么母亲是那样的身份呢?
想得多了,她只是越发地讨厌自己,恨自己不能为母亲排忧解难,又恨自己生而为女子,生在一个极其严重的重男轻女的年代。
以至于她从来没有为自己设想过什么未来。一个连自己是女孩都要否决、否认的人,怎会平生出因为女孩而可能存在的美好将来呢?她是真的一点也没想过,即便看到同龄的女孩受到父母疼爱,偶也有大红花轿从面前经过,她心潮起伏有过那么一闪而过的念头,那也是她想象不出来的美好。
只是,如今到底大了,到了年岁,不得不考虑这件事,她时而也会短暂地想一想。
当春日宴那晚,在满堂杯酒碰撞的烛火下,由着宽大袖摆掩映,被握入一道宽厚温暖的掌心时,她的将来或许曾尘埃落定过。
她不能欺骗自己,也欺骗不了,在遇见徐稚柳之后,她有了许许多多的妄念。爱慕、追随、偷窥和陪伴,哪一样是一个“男子”该做的事?那时候是她,到底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子,不是没有想过那一天的。
等到那一天,她甚至她愿意抛除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小神爷”的殊荣,甘愿像母亲一样隐身于后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后宅妇人,只要那只手一辈子不放下她,她做什么都愿意。当她亲手烧制卵幕杯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夏日蓬下纳凉,他们在小小的船只上身体挤挨着身体,心脏连接着心脏怦怦跳,尝试着牵手定情的情形。
她知道,他也知道,那样一个约定意味着什么。
可惜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