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2 / 7)
王瑜猜到她在想什么,跳着脚怒斥:“迂腐,迂腐!你有救人的本事吗?”
“你问我他凭什么?就凭他有权有势,那是他身上所穿补服,头上所戴乌纱帽赋予的权利!是士农工商阶级下上位者天然拥有的权力!佩秋,你一个没有功名在身,没有功业傍身的小民,甚而连徐稚柳都差了一大截,拿什么去赌?”
“你也想变得和徐稚柳一样,不得好死吗?”
王瑜再三诘问,梁佩秋隐忍不发。
他轻笑一声,少年人当真一腔孤勇,后退一步都不成。
“安庆窑何尝不是我一辈子的心血?佩秋,我不与你多言,只你今天出了这道门,日后便不再是我安庆窑的人!”
“师父……”
王瑜看着眼前秀美不掩英姿的少女,眉宇间氤氲着一种他从不曾细察的果决。不知不觉间,曾经需要手把手教养的孩子已经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听话了,明知那是一眼望不到顶的高墙也要往外飞,他一时悲喜难言。
“当初你缠绵病榻,置偌大窑厂不顾,我只字不问,也不怪你。你不明真相就来质问我,我也不怪你。你为苏湖会馆和黄家洲的械斗,冒着泥石流的危险去山上找我,恳求我出手相救,我仍不怪你!只我当时问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今时今日,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想帮黄家洲洲民?”
“你是出于大义,还是因为徐稚柳?”
“你要救徐忠,救湖田窑,又是为大义,还是徐稚柳?”
“佩秋啊,你究竟为谁而活?”
梁佩秋被王瑜句句锥心,泪流满面。她捂着脸蹲下身去,喃喃自语:我究竟是谁,是梁秋,还是梁佩秋?
她想起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身为梁秋时,她为母亲的期许而活。母亲让她读书写字,她就读书写字。母亲高兴,她就高兴。母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阴冷沉默的方式报复她的不争气,她就不争气地去死。
那个梁秋早就死了。
后来她变成了梁佩秋。
如王瑜盼望的那样,添一字,秀且英。她蛰伏安庆窑数年,与炉火相伴,醉心瓷艺,步步为营。
每一步她走得都不容易,可每一步她都倍感踏实,她终于成为了人人艳羡的“小神爷”。
她想,即便梁佩秋是一个女子,也可以立足当世了吧?她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生为女子这个事实,终于在窑口有了不可替代的本事,终于可以摒弃世俗伦理的规训,堂堂正正做一个女把桩。
可是,在徐稚柳重新进入她的生命后,她发现,她所预想的一切仍有着不可违逆的前提——她需要嫁给王云仙,以王家妇的身份行走窑口,才能施展抱负,为人敬重;亦或,藏身男子外衣下,才能被看到,被提起,拥有和徐稚柳一较高下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