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的所爱在三高（1 / 1）

“你若信命，一切偶然都是注定；你不信命，一切注定都是偶然。”

林夜是不信命的，可是每次想到向林苹表白的事儿，他都有种一切都是宿命的感觉。他在那个并不是多好——不仅不好，而且很差——的时机写信向林苹表白，是很多偶然因素共同促成的结果：那些偶然因素可以说缺一不可，然而偏偏在极短的时间里一个不落的全都凑齐了。

第一个偶然因素，就是林飞霞的退学。林飞霞的退学，让林夜第一次意识到了青春的散场不可避免，如果他不抓紧时间做点儿什么，林苹和范雨佳早晚会像林飞霞一样，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把两人都留在身边，就想去追其中的一个——追不追得到且不管，起码要试试。至于追谁，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难选择，虽然他偶尔会犯迷糊，分不清自己更喜欢林苹还是更喜欢范雨佳，但是大多数时候，他都十分确定自己最喜欢的是林苹。所以，他没有纠结多少时间就做出了决定：跟着感觉走，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向林苹表白。

第二个偶然因素，是他的同桌的撺掇。林夜当时的同桌是董知礼，一个标准的文艺青年。那家伙喜欢跟前桌的两个女生吵吵闹闹，吵不过人家就剑走偏锋，造谣说其中一个女生喜欢林夜，有时候也改口说是林夜喜欢那个女生，为此还把那个女生惹哭过。林夜完全是被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心知出面解释会越描越黑，有心不管不问，又怕真的传出事儿来，于是就模仿鲁迅的诗歌《我的失恋》开头那句“我的所爱在山腰”，写了一篇似诗非诗的东西，《我的所爱在三高——南院》，想把自己从他们的争斗中摘除出去。不曾想董知礼看过之后不拿他跟那个女生开玩笑了，却转而打听起了他和林苹的故事。林夜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大致说了说：他和林苹认识好久了，他喜欢林苹，但是不知道林苹喜不喜欢他。董知礼听完直接给出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建议：“喜欢就追呀！”林夜当然也想早些对林苹下手，可是没有经验，就如实相告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追。”董知礼再次给出一个简单可行的方案：“写情书！”林夜向来没有主见，终于遇到了一个帮忙出主意的人，就索性不动脑子了，继续往外抛问题，有些为难的说：“我不知道情书该怎么写。”董知礼也真是帮人帮到底，直接拿出了他女朋友写给他的几封信让林夜参考参考。看信之前，林夜是充满期待的，然而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几封信的内容都十分平淡，既没有甜言蜜语，也没有肉麻的情话，亲密程度甚至比不上他和范雨佳之间的通信，因此，他看完后只说了两个字：“就这？”董知礼强行解释说：“还有好多我都烧了，要是家里人知道我在谈恋爱，非弄死我不可！”林夜自嘲的笑了说：“我要是谈恋爱，家里人肯定不管。”确实，王秀英总是说他太老实，担心他以后娶不到媳妇，如果发现他谈恋爱了，她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她不管，林夜的父亲林新红就更不会管了。董知礼说：“那你还怕什么？”林夜什么都不怕，他只是没想好具体怎么做。

第三个偶然因素，是他突然想赌一把。俗话说得好：“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林夜本来就不是意志坚定的人，在董知礼的一再挑唆下，很快就心思活络了起来，仔细权衡过利弊之后，便冒出了赌一把的念头。在他看来，赌赢了，林苹会成为他的女朋友；赌输了，他和林苹应该也不至于连朋友都做不成；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试？更何况，他觉得自己赌赢的把握还是很大的。至于他信心的来源，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他感觉林苹对待他确实跟对待别人不一样，另一个就是老肥和林家荣言之凿凿的说过林苹喜欢他。然而，当时的他还不知道的是，男生和女生相处，最容易出现的错觉就是“她喜欢我”，他要赌的输赢，根本不存在九成对一成或是四成对六成的概率，有的只是输和赢这两个结果，而决定结果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他，而是林苹，他所谓的把握，完全是他自己的想当然。

还有一个偶然因素，就是他写信时脑子不太清醒。二（1班的周六下午和周日白天没有班主任的课，所以在那一天半的时间里逃学，只要班主任不抽风在上课的时候去班里，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在12月的第一个周末，林夜和董知礼不约而同的双双决定逃学。董知礼对林夜说：“你能不能不走？咱都走了这张桌子就没人了。我回家真有事儿，你回家干嘛？”林夜强硬的回应道：“你逃你的，我逃我的，我都没让你留下，你凭什么让我留下？”董知礼没办法，只好让旁边的学生在他俩逃学期间坐到他们那里，假装他们那张课桌还有人。当天晚上，王秀英下班后回家见到林夜，笑着问他说：“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钱花完了还是想家了？”林夜没有回答，他只是在学校里待的无聊了。第二天回学校之前，林夜突然想给林苹写封普通的信，可是写着写着不知道写什么了，就索性豁出去了，把心一横写出了“我喜欢你”，接着就是解释说“我说的是真的，喜欢你很久了，只是不敢说出来，现在说出来，也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要回复也不要结果，只是想告诉你”，然后感觉越写越乱，眼看该去学校了，就写了个结尾说他现在心里很乱，等到了学校平静下来之后，会再写信向她解释。还好他还知道他当时心里很乱，还知道等平静下来之后再向林苹解释，然而也仅止于此了。回到学校之后，他写的第二封信并不比第一封信强多少，除了解释了一下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第一封信，就是告诉林苹他是真的喜欢她，可是最该问的事情——林苹喜不喜欢他，或是林苹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他还是提都没提。这简直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以至于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都表白了，你不想问出个答案也不要结果，那你想要什么呀？他甚至怀疑，那两封信极大的打击了林苹对于情书的美好幻想，很有可能给她留下了什么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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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林苹的回信来的特别快。兴许是被林夜的不正常操作给整蒙了，她在信上真就没给林夜一个明确的回复——没说喜欢他，也没说不喜欢他——只是说收到林夜的信她有点吃惊，告诉林夜“不成熟的我们难以挑起感情的重任，如果我们因为一时冲动而耽误了学业和前途，这种做法不太理智，也是不负责任的表现”，“身为学生唯一要想的事就是学习”，“为了自己更好的明天，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去拼搏学习”，“什么都别想了，什么都别说了，我们之间的友谊长存，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希望你快点从烦恼中走出来”。

不知道是林苹说的太委婉，还是林夜的反应太迟钝。起初，他觉得结果不算很坏，至少林苹没有跟他断交。于是乎，他就坦然接受了林苹在信上所说的一切，并且十分平静的给她写了回信，信上说“正如你所说的那样，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以后我会尽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了，虽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恐怕很难，但是我会自己想办法的，不用为我担心，安心学习吧”。直到把信寄出去之后，他才渐渐回过味儿来：我这是还没开始恋爱就失恋了？然后他的情绪就迅速低落了下去。

在情绪低落的那段日子里，林夜出奇的想念林飞霞，每天想的最多的不是林苹到底喜不喜欢他，而是如果林飞霞没退学就好了，只要写信告诉她，就算她不能帮自己排忧解难，起码有了倾听的人，也能让自己好受一点儿吧？至于他为什么舍近求远，不让他的半个恋爱导师董知礼帮忙出出主意，那是因为董知礼在他收到林苹的回信之前，就抛下他转学去了二高。所以，在那段日子里，他想的第二多的也不是林苹到底喜不喜欢他，而是董知礼真是个坑货，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坑他一把再走，不带这么玩的！不过，他也知道这事儿其实不能怪董知礼，因为董知礼走的很匆忙——在一个下午的放学后，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到班里董知礼叫了出去，然后董知礼面无表情的回到班里就开始收拾东西，跟董知礼要好的一个女生跑过来问：“你这是干嘛？”董知礼边收拾东西边说：“转学，去二高。”最后拿上东西就一言不发的跟着那个中年男人走掉了——从董知礼当时的表现来看，可能连他自己之前都不知道他会在那个时候转学。

可能是天无绝人之路吧，“上帝在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通常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林夜当时的运气并不算很差，在他觉得董知礼靠不住、林飞霞指望不上、偏偏灯下黑的没想到范雨佳的时候，命运主动给他提了个醒，安排他和范雨佳见了一面。

那天中午，林夜在外面吃过饭回学校，走到万隆中学西边的那条胡同，远远地看到迎面走来两个女生，虽然眼睛近视看不清她们的脸，但是他本能的觉得其中一个肯定是范雨佳。等到走近了一些，他惊喜的发现真就是范雨佳，只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直走到跟前了也没有看到他。眼见范雨佳有直接走过去的趋势，他只好拦住她说：“范雨佳！”范雨佳吓了一跳，看到是林夜才松了口气，笑了说：“怎么是你呀？”林夜以为另一个女生是跟她一起的，没想到那个女生在两人说话时径直走了，他就有些意外的朝那个女生看了一眼。范雨佳不明就里，也跟着朝那个女生看了一眼，然后才又看着林夜说：“还是独来独往？”林夜笑了笑没回答，一切尽在不言中。范雨佳笑了说：“最近过的怎么样？”林夜很想说不好，很不好，失恋了怎么可能会好？却只是有些无奈的说：“什么怎么样呀？还是过一天算一天。”范雨佳同样有些无奈的说：“我是难死了，现在什么都学不会！地理、历史，都记不住，还有数学……”林夜打断她说：“数学谁会呀？”范雨佳似乎想跟他比惨，说：“你不是其他的都会吗？”林夜哪会如她所愿，毫不犹豫的扔出撒手锏说：“英语呢？”范雨佳顿时愣了一下，想了想才说：“对了，我的英语还是比你强点儿的。学英语你要多看书，看书最有用了。”林夜听话的点了点头，像是一个在听老师训话的乖孩子，只是两人的身高在那里摆着，画面可能有点儿怪异。接着，范雨佳问起了三（4班的几个人的情况，奇怪的是，她问到了林飞霞、李静玉和李翔，唯独没有问起林苹。林夜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然后问她说：“你们学校中午让进吗？”三高北院的管理比较宽松，虽然学校有食堂，但是并不禁止学生到外面吃饭，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早中晚饭的饭点，尤其是中午的时候，进出学校几乎没有任何限制。范雨佳拿出一个牌子说：“不让进，要凭证出入。”林夜无奈的叹气说：“那好吧，有事的话我给你写信。”范雨佳笑了说：“在我们学校门口随便找个人就能传进去，我们学校的人都特别好。”林夜点了点头，脑子里念头乱窜一时间没有说话。范雨佳想了想说：“嗯——那我先走了，有时间我去找你。”林夜再次点了点头看着她它离开，等她走出几步才继续往北边走去。

见到范雨佳之后，林夜总算想到了可以把自己失恋的事儿告诉她，觉得以她对自己和林苹的了解，给出的建议肯定比董知礼那个外人靠谱的多。不过当时已经快放寒假了，他想是想好了，却没有立刻付之行动。等到过完年回到学校，他才花了几天时间给范雨佳写了一封信。在那封信上，他不仅说了向林苹表白的事儿，还说了他曾经暗恋过刘冰雪，可以说把他的感情经历交代了个底朝天。然后，他还没来得及把信送出去，就十分意外的再次见到了林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