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忘记该忘记的(2 / 2)
林夜是在西关十字路口上的车。没一会儿,他初中同校、高一同班的同学高福军也上了那班车,并且坐在了他的旁边。车开到步行街,从陈州市里的高中转学到北院、恰好进了二(1班的林萱也上了车。林萱看到林夜,先是叫了声“哥”,然后坐到了他的对面。车到了东关十字路口照例停下来等人,林夜一直关注着车门口的动静,所以,当林苹有些吃力地背着一个很大的帆布包上车时,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林苹的头发剪短了,小脸热得红扑扑的,整个人看上去特别娇艳。那一瞬间,林夜内心的欣喜完全无法抑制地由内而外地散发了出来,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看她的目光必定十分灼热。可是有高福军和林萱坐在旁边和对面,有些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他却生生的又咽了回去。很快,林苹也看到了林夜。她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明显地波动,同时目光中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意味,抿着嘴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了看车厢里,就朝后面走去坐到了张乾丰的旁边。直到林苹坐下,林夜才发现她旁边的人是他们初三时的同班同学,并且跟林苹同村的张乾丰,也就是说,不光在车上有熟人碍事,等到下车后,还是会有人跟他和林苹同行。当时,他的心里头特别的苦涩: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有人捣乱?
一路上都没什么事儿,林夜偶尔尽量不着痕迹地往左边看上一眼,几次都看到林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有时候张乾丰在笑着找林苹闲聊,林苹却明显是一副强颜欢笑心不在焉的样子,这让林夜的心里十分忐忑:她这样子是因为不想见到我?
在终点站下车后,张乾丰主动帮忙背起了林苹的帆布包。尽管知道自己可能已经不招林苹待见,林夜还是腆着脸凑过去跟她和张乾丰走到了一起。一路上的气氛都相当尴尬,林夜明明是冲着林苹去的,却只跟张乾丰闲扯了几句。林苹跟林夜隔着张乾丰一直很少开口,只有张乾丰找她说话才随口应付一声,从头到尾都没有跟林夜说一个字。
三人走到林夜家所在的那条胡同的胡同口,恰好林新红正在路边收拾一些麦余子(方言,没完全脱粒的碎麦穗或没处理干净的小麦,林夜也没敢跟林苹和张乾丰打招呼就默默停住了脚步。林新红看着林夜说:“才走几天啊?你怎么又回来了?”林夜苦笑说:“又放假了。”站在原地看着林苹和张乾丰渐渐走远,他简直有种自己的媳妇被别人拐走了的感觉。
回到家里,林夜再次动笔给范雨佳写了封信。他在信上说,如果他俩都在等收到对方的回信再给对方回信,那么他承认他耗不过范雨佳,怕就怕范雨佳还没收到他的信就又传信给他,那就真的乱了套了——信上没有提起他见到了林苹,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写好之后,他就把信和没传出去的那封信一起寄了出去。
再次开学回到学校没几天,林夜收到了范雨佳找人传给他的一个信封,拆开前他以为是一封信,拆开后却发现只是个纸条。
林夜:
明天中午(62万龙中学门口不见不散!务必12:1分以前到。
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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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写的“明天”,是林夜收到纸条的当天,得亏他是早上收到的,要是下午或什么时候才收到,错过了范雨佳定的时间,他铁定会郁闷死。
两人见面时,范雨佳一见到林夜就说:“你最近心情是不是特别差?”林夜随口说:“也不是特别差吧?”范雨佳安慰他说:“其实你应该想开点儿!”林夜不明所以地说:“我也没什么想不开的啊。”范雨佳看着他说:“昨天中午林苹来了。”林夜有些意外,强作镇定地笑了说:“你们说什么了?”范雨佳想了想说:“其实也没说什么。当时我正在饭堂吃饭。我同学跑去告诉我大门口有人找我,我就赶紧刷了饭盒出来了。一出来就听到有人说:‘小鸟!’我心想这谁呀,班里没人知道我这个名字啊?是林那。去吃饭的时候,我一提到你,林苹就低着头不说话。吃过饭之后,我说找个地方玩玩儿。她问我去哪儿。我说去找你。她说快上课了不去了。我就没能把她拉去见你。”林夜笑着听完,有些遗憾昨天没见到林苹,否则有范雨佳从中周旋,相信再怎么样场面都不会很尴尬,甚至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自然而美好。
到了一高对面的小吃广场,两人转了一圈决定吃凉皮。范雨佳警告林夜不准跟她抢着结账,林夜只好找了张桌子坐下等着开吃,然而她还是不放心,先过去把钱付了。等到凉皮端上来,范雨佳要给林夜加点儿辣椒,林夜连忙阻止说:“我不要!”范雨佳把辣椒放进自己那份凉皮里笑着说:“林苹也不吃辣。昨天我给她放辣椒,她也不让放。我感觉吧,她现在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就是我一提到你,她就特别不好意思。”林夜没有说话,其实他是吃辣椒的,可他怕热,又容易出汗,在热天就不敢吃了;不光范雨佳感觉林苹还是老样子,他也感觉林苹一点儿都没变;不止林苹,他觉得范雨佳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她们一直都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吃过凉皮,两人在一栋挂着几个鸟笼的楼下乘凉的时候,范雨佳看着一个鸟笼说:“那个小鸟的羽毛是不是染的啊?”林夜忍俊不禁地说:“应该长的就是这样的吧?”范雨佳很认真地盯着鸟笼里那只羽毛特别艳丽的黄绿色的小鸟说:“长能长成这样。我不信!”林夜一时间无言以对:一来她不相信,他拿不出可以令她信服的证据;二来她那纯真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他都不忍心跟她唱反调了。
回学校的路上,范雨佳给林夜一封信说:“这是我在语文课上写的。”然后又给他一个上面是个红色中国结、中间是个长方体玻璃、下面是个红色穗子的饰物说:“这个送给你!我在学校里看到的,觉得挺好看的就买了。”林夜接过饰物看了看,长方体玻璃里面有“快乐男孩”四个字,笑了笑说:“是挺漂亮的。”范雨佳盯着他说:“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林夜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真话啊,我会说假话吗?”范雨佳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看向别处,用特别奇怪的语调幽幽地说:“那谁知道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叵测。”林夜顿时十分郁闷,并且耿耿于怀了很长时间:敢情我在她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范雨佳在信上说,林夜从家里寄的两封信她都收到了,没回信不是因为忙,她闲得很,可是最近她感冒了,似乎整个病毒家族在“鸟体”里开party一样,闹得她没精打采昏昏沉沉的,真的很想很想回家,不过独立的愿望最终还是战胜了回家的想法;还说她刚刚参加过会考,地理、历史把她考得晕头转向的,幸好监考不严让她抄了很多,考完之后自我感觉良好,结果如何还不知道。说完了她的近况,就开始劝林夜别太沮丧,接着写的就有点儿乱,前面说林夜追林苹还有希望,后面又说林夜不该向林苹表白,然后又劝林夜先让这段感情暂时告一段落,考上大学再让它继续,也许那时候一切都会好办些;最后说万隆中学的学费太贵了,她想转学,有可能去一高,等确定了通知林夜;还说她五一之后给林夜写了两封信,不知道林夜收到了没有,她怀疑让别人送信不靠谱,这次她就亲自出马了,末尾给林夜留了一句话:“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
看信的时候,林夜的脑子里出现很多肆意乱窜的念头,本能地感觉范雨佳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至少有什么事情她知道了却没说出来,再联想到一见面她就劝他想开点儿之类的言语,那种感觉就越发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不过,他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心结,他见到了林苹也没有告诉范雨佳,主要是不想让范雨佳为他担心。范雨佳如果真的隐瞒了什么事情,大概是怕他知道了会伤心。至于范雨佳劝他的那些话,他知道她说的都对,可同时也知道有些事情他能做到,比如接受不能改变的,有些事情他肯定做不到,比如忘记该忘记的:即使是暂时的忘记,对他来说也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