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短暂的幸福美满(1 / 2)
林夜一直认为,但凡他和海菊有一个人脑子能正常点儿,他们都不可能走到一起。他自不必多说,第一眼看到海菊没觉得喜欢,后来再见到她也还是喜欢不起来,虽然在结婚之前的那段时间里,长久不见会忍不住地去想她,但是事实上他想念的那个人并不真的是她,而是一个他幻想出来的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精神寄托。他是如此,海菊也好不到哪去。后来,海菊曾经说过,她当初同意跟林夜定亲,一方面是听了她母亲余翠荣的话,另一方面是她二哥海冲当时也在相亲,家里刚盖好房子手上没钱,要拿她的彩礼去填窟窿,并且她还强调,即使定亲之后,她也觉得她还小着呢,想着等到家里度过难关就悔婚,从来都没想过嫁给林夜。然而就是这么你不愿娶我不愿嫁的两个人,最后却在双方父母的安排下,还没来得及开始恋爱,就先走进了爱情的坟墓。在上学那会儿,林夜一直不太明白“包办婚姻”这个简单明了的词语是什么意思。等到结婚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慢慢回过味儿来:原来这就是包办婚姻啊。
林夜之所以认为他的婚姻是一场包办婚姻,主要是因为当初商定婚期不仅没让他参与,甚至很可能是刻意瞒着他进行的。他永远都忘不了他是怎样得知的自己即将结婚的消息。那是那年中秋节过后的一个中午,许昌当地的同事颜可乐笑着问他说:“再过俩月你就要结婚了?”林夜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颜可乐是在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可是听到颜可乐的话,他的一颗心却是沉了下去。他盯着颜可乐说:“你听谁说的?”颜可乐依然真诚地笑着说:“你爸说的啊。”然后,他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僵硬,不可置信地问林夜说:“你还不知道?”林夜垂下目光微微叹气,他确实不知道。他只知道林新红在中秋节前后回了趟家里,却不清楚林新红回家干了什么,所以,如此意外地得知自己快结婚了,他的心里没有半点欣喜,而是涌起了浓重的不由自主的悲哀,继而就是感到很不理解——他想不明白,这么大的事情,林新红为什么不告诉他。不过,虽然感到悲哀和困惑,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情愿,但是只是用了很短的时间,他就强迫自己接受了现实:既然他们已经定下来了,那就遂他们所愿吧。
很多年以后,林夜才想明白当年林新红为什么要瞒着他。他所想到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原因是,林新红知道他的脾气很犟,大概是怕他不愿意跟海菊结婚,就索性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用事已至此来逼他妥协;第二个原因是,林新红和王秀英是那种愚昧而又有些自私的父母,他们觉得只要他结了婚,他们就算尽到了责任,瞒着他纯粹是为了顺利摆脱他们因观念而担负上的“为人父母必须完成的任务”。不管真正的原因是哪一个,或是两个原因兼而有之,这件事都成了林夜心里的又一根刺。尽管很清楚林新红和王秀英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自以为是的觉得在为他好,他却依然迟迟无法释怀——“我可以选择放弃,却不能放弃选择”——不管他们的初心如何,就算结果并非不能接受,他也还是觉得他们不经过他的同意就把他推进婚姻的围城里,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双方定下的婚期是十月廿六。商定婚期的时候,林夜仿佛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连知情权都没有。到了结婚的时候,他也还是没多少参与感,所有人好像都很高兴,只有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明显的情绪,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宛若一个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
结婚前去县城买东西,海菊先买了一套她婚礼当天穿的衣服,接着帮林夜选了一套西服,之后她又看上了一件六百多的羽绒服,林夜按照王秀英提前教好的话说:“我带的钱不够了。等到结婚以后再买吧。”海菊就没要那件羽绒服,却在后来念叨了十几年,总是时不时地问林夜:“你欠我的羽绒服什么时候给我买?”林夜的回答几乎每次都一样:“钱都在你手里,想要什么你自己买去!”海菊接下来的言语也从来没变过:“那不行!你自己说的结婚以后给我买,我要你给我买!”然后林夜就会觉得她不可理喻,总是毫不客气地说:“那你就等着吧,看我会不会给你买!”每到这时,海菊就会揭短说:“给我买羽绒服说没钱,去拍婚纱照就有钱!”林夜当时确实说了谎话,在拍婚纱照之前,他其实还有一千块钱多点儿,但是他觉得没买那件羽绒服并不能怪到他的头上,因为不是他舍不得花钱,而是王秀英给钱的时候特意嘱咐过他,买了婚礼当天穿的衣服就去拍婚纱照,如果海菊还想要别的东西,就跟她说带的钱不够了,结婚以后再买,所以要怪也只能怪婆媳之间的那次交锋,海菊没有斗过王秀英。不过,就算没买那件羽绒服,王秀英给的钱也算不上充裕,他们拍婚纱照选的是999元的套餐,林夜交了钱就只剩下回家的路费了。海菊化妆的时候,要用一款六十块钱的化妆品,林夜无比尴尬地说:“我带的钱不够了。”好在摄影师说可以先不交钱,等拿照片的时候再补上,拍照才得以正常进行。照相的时候,摄影师总说海菊是在假笑,让她笑得开心点儿。林夜在旁边是相当的不服气,要知道,笑对他来说只是个表情,跟心情无关,他的笑才是真的假笑,可是摄影师居然没有察觉,也不知道是他平时假笑习惯了,早已习惯成自然,摄影师没看出来,还是摄影师压根没去留意他是什么表情。
十月廿六那天,婚礼如期举行。
早上,天还没亮,林夜就骑着自行车去了海菊家里,用自行车带着她去了新集镇上一家婚庆店里给她化妆,然后又把她送了回去。后来,海菊问林夜,在他们结婚那天,她在婚庆店的里间化妆的时候,林夜在外面是不是哭了。林夜很想说是,可事实却是,那一整天他不仅没有喜悦的情绪,连悲伤的情绪都没有。晚秋的天气比较凉,当时他只是鼻炎犯了,海菊听到的其实是他用鼻子吸溜鼻涕的声音。
上午,接亲队伍出发前,有个亲戚问林夜去不去,王秀英说:“两个小孩又没在一起过,林夜不去。”林夜不清楚那是什么习俗,却乐得清闲,就老老实实地留在了婚房里等着,一直等到接亲队伍回去,海菊进了院子,有人喊着让他出去,他才出了房间。几年以后,两人看他们婚礼的录像,海菊问林夜,为什么人家喊了他好几次他才从屋里出来,是不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她想多了,林夜哪有那么多的心眼子,有也不会用到这上面。当时外面闹哄哄的,林夜只是没听到别人叫他,等听到叫他出去,他根本就没有耽搁时间。
就这样,林夜和海菊在互相没有多少了解,也没什么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就稀里糊涂地跟对方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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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彼此缺少起码的了解又都不愿意结婚的人骤然凑到一起过日子,按理说肯定会出现许多矛盾,可奇怪的是,林夜和海菊刚结婚的时候,过得却十分幸福美满。如果你要是认为那是因为他们很幸运,刚好遇到了对的人,三观一致性格合拍,所以上演了一出先结婚后恋爱的戏码,相亲相爱相濡以沫,那你就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灵魂契合的人——尤其是夫妻——即便是有,也不包括他们。在刚结婚的那两年多里,他们之间之所以没有爆发过大的冲突,一方面是因为海菊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大多数时候都让着林夜,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很快就有了孩子,之间多了一条血脉相连的纽带。
他们的孩子是在两人结婚第二年的七月初十出生的。单看日期,时间好像有些奇怪——从两人结婚到他们的孩子出生,似乎满打满算也只有九个半月。这一点,连林夜都为之犯过迷糊:他明明记得孩子是足月生下来的,怎么长着长着变成早产儿了?直到专门去查当年的日历,发现那年闰五月,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