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贵(1 / 10)
躺在瑞典造的床垫上,柔软的像躺在云上,感觉不出路面的颠簸。望向房车窗外,一眼望不到边的滩涂,把大海排挤到远方,只剩下一道墨蓝色的水平线。
赶在海仙阁关张前,将其菜品逐一液氮冷冻,并记录下大量影像数据。
我们列了开发名单,现在正要去名单上的第二家。这家是业界传奇,之前在其上海分店品尝过,很惊艳,这次去其创始总店,据说更惊艳。
这辆房车是熊子的,是他淘汰下来的旧房车,一共两辆,一辆改造成了液氮速冻车,一辆就是我躺的这个。熊子把这两辆旧车按照新车价格入股了我们这家新公司,没法提异议,因为熊子是大股东,也因为车确实跟新的一样,估计根本没用几次。
躺得无聊了,想听个音乐,起床连音响。只有墙角那一个大音箱,看了看,貌似是坏的,没有外壳,里面的结构全都暴露着,只有十几根钢丝做围挡。试着一开电源,车内瞬间变得寂静无声,一点儿路噪都听不到了,应该是这玩意儿带降噪功能。音乐响起,效果让我倍感意外,虽然只有一个音箱,却产生了剧院级的声场感受。打量一番,上网一查,原来是施坦威林道夫,限量款,价格是一套商品房,能够自反馈调校各向输出,自适应声场……不免对其他陈设也好奇起来,开始四处打量,发现了吉奥杰帝的真丝沙发,卖炭翁的碳纤茶几,扎哈的联名款餐具,萨索的双人按摩浴缸……匠心独具,精工细作,都和新的一样。想不出淘汰它们的理由,或许它们只是无辜,就和床边那只羊驼一样无辜,那只巧克力色的羊驼被做成了一张地垫,头颅完整保留,闭着眼睛,牺牲了只为给人垫脚。
傍晚,我们抵达了这座东海之滨的富庶小城。
车开进一座中式园林,曲径通幽,一道弯又一道弯,越往里越僻静……终于看到了主建筑,黑白色调,黄花梨木的门匾格外显眼。车一停住,黑西装黑口罩的保安围上来迎接,我们下车,上台阶,堂内走出一群身着素雅旗袍的迎宾,都戴着白口罩,她们缓缓鞠躬问候。夹道之下,我们进入前厅,视野一下变昏暗,只见点点烛光,脚下漆黑一片,不由得放慢步子。没走几步,闻见荷花的幽香,却未见荷花,继续前行,发现前方有一大缸荷花骨朵儿!不由得加快步子,上前驻足观赏,数百支荷花骨朵儿插满大缸,合为一朵半球形的巨花,含苞而盛放。
“这边请!”
不等我看够闻够,迎宾就引我继续前行,绕过屏风,走入一条长廊,看见长廊尽头一团火红,令昏暗的周遭一下子有了生气,一步一步前行,两侧依次迎现着彩陶十八罗汉,不像在寺里各自潇洒地搔首弄姿,在这里则是整齐划一地鞠躬迎宾,不知给没给他们上五险一金。
离前面那团火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看出来了!那是关二爷的大红脸!那幅画足有四五米高,关二爷的脸占满整个画幅,眼睛眯成两道长缝,威严里带着一丢丢诙谐,关二爷罩着右侧的账房,罩着左侧水族馆里的鱼虾蟹蚌,还要罩着对面展柜里的鲍翅参肚,工作量很饱和。
继续往里走,进入栽满竹子的天井,每颗竹子上套着一个钢环,钢环之间拉着钢丝,凭借这些镣铐达到棵棵笔直、整齐划一。天井四周是风雨连廊,全木结构,没上漆,裸露着赭红的木材本色,闻着是香樟木,可以驱蚊虫。
终于进了包厢,见到了经理,寒暄,沏茶,签合同。这份合同一百多页,聘请了三家律所、两家审计、一家公证处,拉锯一个多月才搞定。
开工!先去关二爷眼皮底下选海鲜。
大大小小的玻璃缸里,活海鲜五花八门,很多叫不上名字,看得眼花。水族馆正中是一个巨大的冰案,案上摆满了冰鲜海货,分类码放整齐,头顶一盏盏射灯为每种海货打一束光,最耀眼的是冰案正中的海捕野生大黄鱼,一个个露着金灿灿的肚皮,被射灯照得熠熠生辉。一条大黄鱼的胸鳍被经理捏起,向前翻折,鳍尖碰到了鱼眼,经理对我说:
“您看,这鳍的长度到眼睛了,养殖的鳍短,到不了眼睛。”
不翻鱼鳍也能看出来,这些大黄鱼是大风大浪历练出来的,尾部线条流畅且张力十足,像舞蹈演员的小腿线条,养殖的则只是圆润。
左挑右挑,挑了一条肚皮最黄的,上称打单,一万多,端去后厨,摄影专员跟去拍摄烹饪过程,我继续挑选其他海鲜。
“您先看花胶吧,泡发需要三天。”
我随经理走到关二爷正对面的展柜,正中的柜子是黄花梨的,很显眼,里面摆的就是传说中的极品花胶——黄鳌胶。
“最上面这挂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不卖的。”
我往上看,看到一挂特大号的黄鳌胶,暗黄色,干瘪多皱,质地像老山参,直立着,上端外翻,像一朵巨型慈姑花。再看柜子中间那层,里面摆了几挂小一号的,厚度也薄一些,背光透过,色如黄昏。再看最底下那层,里面摆了一排最小号的。经理忽然蹲下身,用钥匙打开最底层,带上白手套,双手捧出一挂,站起身捧给我,微笑着说:
“这就是我们合同里定的那挂,91年产的,298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