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三)(1 / 2)
罗萨斯医生的办公桌上同样摆放着一个头骨模型,看上去与罗德里奇主任医师桌上的一样,这是唯一还留在桌面的物什。亚利克斯右手伸进模型的眼窝,触碰到一个不明显的凹槽,他轻轻按下去,颅骨沿着矢状缝裂开,露出内部的解剖结构。他轻轻拆开颅骨,一张纸团掉在地上,医生们常用这种纸记录病历。
亚利克斯把它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潦草的记录。
从笔迹的新旧可以大致推断书写的时间,亚利克斯找到字迹最淡的一段,这段文字也最为清晰。
“我是罗萨斯,神经外科主任医师,即使我熟知视觉信号的形成与传输通路,仍然不确定昨天夜里所见是真实还是疯狂的臆想。
我不知道为什么答应了道奇医生的请求,可能是因为我曾对她大吼大叫了太多次,又或是因为我很难拒绝一个年轻母亲的要求。总之我后悔了,坐在值班室听着监护仪器滴答的报警声,应付一个又一个家属的琐事,从年轻时我就讨厌这样,现在依旧如此。
后半夜病人们终于消停下来,硬板床却咯得我难以入睡,被长时间站立手术折磨的腰经不起这样的摧残,我发誓绝对不会再替任何人值班,绝对。
还不如去走廊上抽支烟,我这样想着。吸烟的确有害健康,可值夜班更加有害,我们的工作就是这么悲哀:一遍劝病人爱惜身体,一边作践自己的健康。
翻遍了值班室也没找到香烟,忽然想起来,似乎前天的交班我禁止了下级医师们在力公室吸烟。这也没办法,早上力公室的烟味太难闻了。这是我今晚第二件后悔的事情。
最终我还是决定出去透下气
电梯门口的指示牌红得像是大动脉喷出的鲜血,这是所有外科医生的噩梦。我不止一次跟罗德里奇主任提起过更换字体的样式,就像我跟他提的其他意见一样,都再也没有后续,呆在指示牌旁很不舒服,我绕到走廊的另一边,这曾经有连廊通向后面几座病房楼。原本是连廊开口的位置现在被水泥封住了,还挂上了张可笑的风景画。
长椅上坐着位老人,在深夜里穿着得体的礼服,系着白色领巾,像是管家一类的人物,病房里似乎并没有需要管家的贵重体面的病人。他对着我笑起来,是那种你明知道出于客套,但仍旧心生好感的笑。
“要吸烟吗?”他好像能看透我内心的想法。
我从他手上接过香烟,是没见过的高级货色,带着奇异的浓香。
在朦胧的烟雾里却是噩梦般的光景:眼前的老人不再是彬彬有礼的管家,像是缝合的伤口开裂,他的皮肤整个打开,从头顶裂开到腰腹,又从这道矢状位的裂缝向两侧延伸,露出无数鲜活的肉芽在扭动,每条肉芽都带着细小的瓜子。皮下没有肌肉,骨骼和血管,身体是堆积的蠕虫用细小的瓜子相互嵌合而成,像一团粘合的蚯蚓。它正用一种对待猎物的眼神看着我。
胸口忽然传来刺痛,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是心梗发作,但紧接着就恢复了正常。
老人和香烟,一切都不见了,四周是光洁的地板与干净的墙壁,还有无聊的风景画,空气里的味道很干净。
熬夜的幻觉,这是我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可胸前仍然有灼痛的感觉,是一条老旧的项链在散发热量,它是父亲留下的遗物,据说曾在圣城受到过祝福。
事情再向我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今天交班时我看到熟悉的同事们,病人们,还有清洁工他们的动作总是带着一丝不协调,脸上挂着奇异的微笑,牵扯的皮肉间隐约有细微的缝隙,昨晚的噩梦又出现在眼前,我忍不住想象在他们的皮囊下是否也是同样的蠕虫。
今天我记下这些,证明我的神智仍然清醒,这不是精神病人的呓语。
下面的笔迹更新一些,字体也更加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