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一名站在后排的官员忧心地说:“即使用金钱赎回了燕云十六州,那些觊觎我大宋之邦的岂不纷纷效仿,到时按下葫芦浮起瓢,边境又何来安宁?”其实这也是部分朝臣的担忧,韩燊接着说:“通过不平等的边贸交易换来短暂的边境安宁,这是妥协,也是妄想!”“一味退缩只能使我方在边境贸易中处于劣势,百姓的负担和怨气加重,对国家朝廷失望。”“我大宋如果失去凝聚力而引起百姓抗争导致内乱频现,到时内忧外患,财政的负担更重。”面对朝臣的议论,赵匡胤有些恼怒,李耘耕趁机道:“韩承宣,下官请教您,有何措施保证同辽的战争一定能取胜?万一失败了谁负责?”他其实一半是对着韩燊,一半是对着杨钺,杨钺当然知道,这时赵普笑笑:“各位,现在是讨论如何平息边境骚扰,怎么扯到收复上了。”赵匡胤看了一眼二殿下赵德昭,赵德昭会意,“陛下,臣监督的兵械制造正在紧要关头,目前的困难主要是人手不够,还有运送物资的马匹也十分短缺,臣已经同枢密院沟通,希望能尽快解决运力不足的问题。”“赵相,你们那里是怎么打算的。”赵普不慌不忙,“陛下,臣同属下商议,可以调配一些运力给兵部,但是军马的缺口实在太大,保证军事任务的执行是臣必须要考虑的,所以商量的结果是只能满足部分请求,借此机会,臣呼吁一下,希望同僚们尽快落实马匹任务,不能一拖再拖,影响国家安全。”赵普的话引起了很大的反感,就会出馊主意!杨钺又忍不住了,“陛下,臣认为目前购买战马的方式不足以满足军队对马匹的需求,军马质量参差不齐,价格悬殊且一涨再涨,助长马匹走私、养肥了奸商不说,还破坏了边贸稳定,朝廷的正规渠道也深受影响,所以臣认为应适时调整这种方式,保证快速提高战马质量、数量。”大量、短时间内购买充足军马需要的金钱只有动用封装库,杨钺没明说,大家都明白,可谁也不愿意当第一个提出来的人,何况皇上也不可能不知道。赵匡胤的脸阴沉着,敢打封装库的主意!封装库是我大宋的国本,怎可轻易触动!不管是支持杨钺的还是反对杨钺的,都很佩服他的勇气。国家收入的大部进了封装库,造成其它各项支出不足也都是通过增加赋税实现的,购买马匹的金钱不足,官员们被逼分担了一部分军马的购买,为了完成朝廷下达的任务,官员们各显神通,自找出路,劳神耗财,大家都有怨言,只是没人敢站出来反对而已,现在杨钺挺身而出,站队不同的朝臣同时保持了沉默,刚刚还义正言辞反对的人也选择禁言,京兆尹、永兴军节度使赵光美:“杨副都指挥使的观点固然是对的,可军力提高非短时间就能达到的,何况朝廷大量购买优良军马势必引起他国猜疑和警惕,到时关闭了军马交易,得不偿失,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晋王赵光义:“大可不必有此忧虑,他们现在就没有防备吗?”二殿下赵德昭:“陛下,举集全国之力用以提升军力,势必影响经济民生,万一战争的后果不可控,我大宋面临的就是胜利方的索赔、人口锐减、经济崩溃、国力降低,国家陷入动荡,这种后果是可怕的!”“可现在地方的混乱也是此起彼伏呀?没有个万全应对之策只怕无法给边民交代呀。”那个站在后排的官员小心翼翼道,赵德昭接着道:“可如果因此而瞻前顾后、裹足不前也非远计,作为臣子,还是要摒弃偏见,勠力同心献计献策,只要是以国家昌盛、边疆稳固、百姓安居为目的,都是良策,都应值得肯定,如果继续各执一词,势同水火,岂不辜负了官家的信任以及百姓的拥护?”他没接赵光美的话也没理会赵光义,却说出了赵匡胤的心声。赵光义看着赵德昭笑道:“二殿下言之有理,可这些道理哪个不懂呢?就是因为各位都是站在国家利益至上的角度分析、看待问题,才会有分歧,这是无法避免的,也是好事,如何整合分歧,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才是关键,二殿下你说是吗?二殿下有什么具体的方案吗?”赵德昭:“这确实是关键。”赵匡胤看了赵德昭一眼,见他神情自若便收回了目光,“各位爱卿的观点寡人都听到了,目前还是以稳定为主,此次安抚使一定要确保在谈判中把我方的损失降到最低,命令知州安抚好百姓,鼓励百姓多植树、多挖河渠、多养马,如果引起骚乱势必问罪!赵相,你们枢密院多调配些良马随安抚使运到镇州吧。”说完起身走了。
高昉安慰杨钺:“其实李耘耕如此表现倒是没出意外,他历来求稳的主张深得上心,不过他就是高名举的一条狗!他是负责明攻的,安城不必气馁,等为兄替你治治那厮。”杨钺落寂地说:“我倒不屑与这等沽名钓誉之流计较,咱们历经战场厮杀、从敌人尸体上走回来的已经没有多少话语权了,很多问题上力不从心,倒是那些纸上谈兵的手中实权越来越大,我等也只能在嘴上同他们平起平坐罢了。”高昉冷笑道:“没上过战场、尺寸军功没有,却能制定攻城略地之策,笑话!”秦瑺则沉默不语,这是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是皇上竟没有当众叱责,这却是没想到的。“高名举现在可是官家身边的第一谋臣,为何至今没有得到翰林学士承旨一职呢?郭内翰离开后,这个职位可一直空着呢。”杨钺:“能在官家身边出谋划策,起草文书诏制时,笔头稍稍动动,就能左右国策、亦能影响生死,加上分了外朝的议政之权,已然风光无限了,名头有那么重要吗?”高昉冷笑道:“此人虽然能力强,可让人诟病之处就是对官家言听计从,他对官家的指令和意图从来都是附和或锦上添花,官家看重这样的谋士?时间长了,这其中的区别就出来了。”杨钺:“看重是一方面,利用是一方面,见机行事才是本事。”秦瑺:“他同郭内翰的差距可不只在学问上。”高昉:“杨兄不必气馁,自古良言良策推广不易,不可急于一时。”杨钺苦笑道:“这道理我怎能不知?可如今体会的更深罢了。”
武英殿内,赵匡胤斜靠在榻上,“昭儿对韩燊、杨钺、李耕耘他们在堂上的言论和表现有什么看法?”“孩儿对韩燊的表现有些意外;杨钺的表现在意料之内,他一贯主张武力收回燕云;李耕耘言语不当,有些急躁。”“芳儿呢?你说说。”“孩儿不喜欢李耕耘的尖酸刻薄,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杨钺的为人是我最欣赏的;韩燊这个人从前不了解,现在吗,印象很好。”赵匡胤吃了一口酒,看着赵德芳微微一笑,“芳儿率直,很容易同人结交,也很容易让人知道你在想法和立场,所以即使为自己树了敌也不会尽快察觉。”赵德芳红了脸低着头笑了,“孩儿在爹爹面前才会直抒胸臆。”赵匡胤点点头,又看着赵德昭,“昭儿向来稳重,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你的优点,可有时也是你的牵绊,你明白吗?”赵德昭低着头沉思,赵德芳笑道:“孩儿不解,孩儿一直视兄长为表率,老成持重是孩儿所欠缺的,为何爹爹却?”“你的性子确实不同于你哥哥,如果你们兄弟二人的性格放在同一个人身上,为父就安心了。”赵德芳和赵德昭站起来,“孩儿不孝。”“谈不上不孝,你们坐下,今日就我们父子三人,有些话为父其实早就应该想同你们讲,不过今日也不晚。”兄弟二人正襟危坐,“你比芳儿年长八岁,芳儿刚开府,历练少,你要在各方面帮助他。”“是。”“我这身体看着强壮,不过是外强中干,这点我自己最清楚,你二叔在朝中的势力和影响日甚,留给你们历练的机会少之又少,那些老臣大多是我们兄弟早些年在潜邸时的旧交,跟他的关系亲密,你们要想获得他们的支持,就要多多走动才行。”赵德昭道:“孩儿知道他们的重要性,年节时也一位不落地登门拜访。”“拜访可不单单是嘘寒问暖。”兄弟二人似乎明白了,“什么时候阐明你的主张?人家如何知道你的能力?你能给人什么承诺?是在朝堂上吗?朝堂是借他们的嘴说出你的主张的地方,是你们借此机会试探他们的地方!也是适时维护替你们出头的人的地方啊!”赵匡胤激动地看着兄弟二人,“孩儿一直有顾虑,不太敢在朝臣面前过多暴露自己的观点,怕被人知道了利用。”“你不提就不会被利用吗?有些问题不是谨慎就能避免的。”赵德昭有些羞愧,“你们同你二叔的大多观点是一样,区别就是履历和威望。你们年轻,所以要谦逊,多听、多问,以讨教为主。那些偏安一隅的老臣表面是养尊处优,其实心中的理想和抱负仍在,这点我心里清清楚楚,如今他们肚子里的东西没人愿意听了,你得给他们个机会。他们的话还是十分有分量的,有时比你们的自己说管用,有了他们的支持,为父也放心些。”兄弟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爹爹是说那些节度使?”“不仅仅是他们,闲赋的老臣…等等。”赵匡胤叹了口气,“他们知道你不是墨守成规的,才会高看你,你们在他们面前要以晚辈自居,其实连我也不敢给他们脸色的,毕竟是一起出来的,没有他们的拥戴,我也坐不上这个位置,你们知道,也要让他们知道你们知道这点并感恩戴德才是。”二人点点头,他们第一次听爹爹这么说,心中还是十分震惊的。“还有就是,如果涉及你二叔时,不管他们如何试探,不可露出褒贬之意,只评论其观点,还要说出你的看法和原因。你今日朝堂上的表现就很好,不回答他们的问题,只要说出自己的立场,这才是稳重、谨慎的表现。”“孩儿明白。”“为父不会对你二叔做的事,你不仅不要去做,而且还要对他敬重有加,否则以你的资历和能力,即便将来为父把你扶上皇位,你也做不安稳,大娘娘本就倾向于他,那些老臣虽然不会十分为难与你,可没了他们的支持,你也难以安稳。”“请爹爹放心,孩儿明白。”“你二叔行伍出身,同那些武将的关系极好,我这些年已经同他们疏远了,这也正是你们所欠缺的,你们要把重点放在这些人的身上。”“孩儿明白。”“大娘娘喜欢什么你们知道吗?”“喜欢甜食。”赵匡胤笑了,“芳儿心细,不像昭儿。”赵德昭低下头笑了。“杨钺这个人,怎么说呢,一身正气!既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有运筹帷幄的智慧,智勇双全!此人如能为你所用,如虎添翼。”赵德昭:“据儿臣了解,此人不偏不倚,不靠不依,实在不好笼络。”“谁让你去笼络?你只要他的支持即可!”“孩儿明白了。”“如今这样磊落的臣子不多了,要保护好才是。”“据孩儿了解,二叔也十分看好杨将军,极力拉拢。”“他不了解杨钺,只怕用力甚多而见功寡。”
柔娘刚进门,就接到陆太尉府中的管家送来的请柬,请柔娘明日去府中赴宴。“姑娘去吗?”“去吧。”“姑娘不是讨厌他吗?那付嘴脸,别说姑娘,就是我看着都恶心。”“那又能怎样呢?”“要不我去趟赵府找辛司库?”“不可。”“为何?”“咱们求一次,就欠人一次,早晚要还的。”“我记得辛司库也是这么说的,姑娘更多的是替柳官人考虑的吧?”柔娘脸红了,“与柳官人何干?”“姑娘,明日带药箱吗?”“带着吧。”“他家五姑娘还没好利索吗?”“差不多了。”“我看她是想听曲子罢了。”柔娘笑了笑,“那又如何?”
皇后宋氏早已等在福宁宫,看皇上一脸的疲惫和落寂,就知道早朝又不顺,不免担心,忙迎上去小心地给赵匡胤退去朝服,换上常服,笑着从案上端起一盏冰酪捧着递到赵匡胤跟前笑着说:“请尝尝,这是芳儿亲手做的,今儿早上芳儿娘子进宫请安,特带来孝敬您的,您看可不可口?”赵匡胤微笑着接过去,呷了一口,抬头看着宋氏:“难为他了,这么热的天带着这个进来,你没问问他们,住在那还习惯吗?”宋氏接过玉盏轻轻放下,笑吟吟地一边对着赵匡胤轻轻摇着手中的团扇,一边戏谑地回道:“官家总是轻看人,我怎会不知道官家对芳儿的挂念呢?他们刚刚开府,芳儿娘子又年轻,面皮薄,不轻易开口,怕是纵了下人,闹得阖府不安,让人耻笑,我又何尝不这样想?这几次进宫,我听她讲府中的安排筹划,真是让人佩服,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机,虽言语安详,却透着威严和机敏,官家大可放心!”说完,歪头微笑着看着赵匡胤,赵匡胤笑着说:“彰德节度使的女儿,将军之后,怎会轻易被人摆布,芳儿的进步也是明显的。”宋氏又拿起一块糕,“这是昭儿娘子送来的,您也尝尝看。”“昭儿娘子也进宫了?”“她们妯娌一起来的。”“很好,很好。”看着眼前这位小自己二十几岁的皇后,不禁流露出欣慰的笑容,可转瞬就被一丝忧虑替代,这是自己的第三位皇后,目前还没有自己的子嗣,尽管她对比自己只小几岁的芳儿关心备至,宽柔以待,但是在宫中,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日子是难过的。“你对昭儿、芳儿好,他们是知道的,你们相处的亲密,我十分欣慰,也为后宫立了楷模,将来有他们的关照,你就不担心了。”“官家此话何意?”赵匡胤呆坐了一会,接着叹了口气看着宋氏:“你可知我为何不杀那周世宗孤儿寡母吗?”“官家的仁慈天下皆知。”“我若杀了前朝遗孤,倘若将来有人篡了皇位,你们弱妇幼子也会血溅殿前的。”宋氏听了惊出一身冷汗,呆呆地看着赵匡胤有些不知所措,赵匡胤站起身,抚着宋氏的手说:“让你母亲进宫来陪你住一段日子,可好?”宋氏忙跪下谢恩,赵匡胤一把拦住,轻轻拍了拍宋氏,转身走了出去。门外,宦官王继恩正等着他,看见皇上一脸忧郁的出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小心陪着往太后的集福宫走去。“你明天把那顶十八株花钗冠送去昭儿府上,就说是赏给昭儿娘子的。”“是,老奴明儿就去。”王继恩看皇上的脸缓和了些,小心陪着笑问:“明日老奴去二殿下府上,用不用提前去知会?否则突然登门,有些突兀。”“不用知会,你带几个人去就是。”“是,正好昨日早上二皇妃进宫孝敬,老奴就以此为由吧。”说完在那等着赵匡胤表态,“你点子就是多。”“官家是否让他们依制进宫谢恩?毕竟那十八株花钗冠是太子妃专用,他们心中必定忐忑。”“昭儿知道轻重。”“是是,老奴又多嘴了。”赵匡胤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踟躇了一会道:“不用去了,你有空把钗冠找出来送到娘娘宫里,等下次昭儿娘子进宫时由娘娘赏给她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