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0上:问世情侠盗相逢,唱欢歌水寨遭厄(2 / 2)
良久,赵璋叹了一口气,吟道:“南行千里汴水休,长淮入海意如何?有情故人津头路,无行野客泪滂沱!”吟完将头一摇,道:“此处不宜留久,使人有御风归去之想!”吃完手中酒,起身道:“眉寿,你若思归得紧时,可与冲和先回转!”黄皓笑道:“我是怕赵叔思我三叔!”又道:“赵叔适才的诗,留在这墙上最好!”便去墙角案上取了笔来。赵璋不肯,笔却塞到了手里,只得接了,择地下笔之时,却看见那郑綮题了一首赠妓诗在上面!题完搁笔,便道:“眉寿,你不急时,折往庐州见个故人,如何?”
回到船上,林言和船夫还没有回来,那水贼却没了踪影,也不知如何了。俩人上岸寻了圈,便往城里去。到了城门口,却看见一堆人挤在那里看官榜。黄皓挤进去又挤出来道:“淮南一道的贼时运到了,节度李相公(李蔚开恩,凡所诖误,到州具名,一切勿问!”赵璋摇头道:“也难!”便看见林言随着一伙走过去了。黄皓喊着追上去扯住道:“冲和,走了魂了?”林言一笑,指着前面一个骑驴的老子道:“眉寿,你看那人是谁?”
“是谁?”
不过一布衫老子!林言道:“原来你没见过?广陵大侠辛老先生!”黄皓流矢张了一眼,人已只剩下了驴屁股,道:“胡说!辛大侠在亳州做刺史,哪得在此骑驴?”林言道:“适才城中一街的人都拜他,哪得错的?”黄皓听到这里,甩袖便追。那青驴却已上了一只船,离了岸。黄皓也不管赵璋如何,水贼如何,跳上船便喝船家随上去。赵璋一早就听过黄皓随王仙芝入围城的事,也不奇怪,由着他,辛谠以一身之力存泗州,奇则奇矣,然功成受官,则与商贾何异?方之古人,则恐有惭德!
船在淮水南岸泊了,人和驴子却都不见了影,黄皓不肯罢休,直寻到了盱眙城门口,还要往里面去。赵璋却往回走了,没法子只得折转了。一抬眼却望见人和驴便在岸边一株柳树下,驴在吃草,人在吃酒,对着淮水坐在歇脚石上,大布之衣,头发斑白,就是一个野老的装束。
黄皓将林言一推,走了过去。老子也不理会,嘴里吟两句诗便捧起葫芦吃一口酒,右手一闲,便在膝上的长剑上扣出鼓点来。黄皓立了一会,便大着胆摸了摸驴背道:“老伯,这驴子真好!”不想老子马上就转了过来,道:“小哥可是从滑州来的?”黄皓两个连忙过去见了礼,道了名姓。
辛谠笑道:“老子还以为杜公所使,却是错了!(注:原来庞勋被平定后,泗州刺史杜慆升任为义成节度使,义成军治滑州”又问道:“你二人不像遭了难事的,寻老子做什来?”黄皓道:“我兄弟二人自小便闻刺史公大名,今日偶然相遇,安得不来瞻拜!”辛谠起身道:“此间只有野老,安得有刺史,若无他事,老夫便从此别了!”亳州刺史一任已了,未了时他也不乐以此相称!
黄皓忙拜下道:“小子敢问为侠之道!”辛谠哂笑道:“侠者,狭也,不宏之谓。大道坦坦,何必为侠?老夫至此,不学故也!”黄皓一怔,又问道:“何谓大道?为官乎?”辛谠道:“为善也!”牵了驴子要走,却停步看着林言道:“小哥,欲有言乎?”林言道:“老丈,刀剑可以杀人乎?”辛谠一笑,道:“此难言,可问它!”竟将手中剑抛了过来。人却上了驴,揖手道:“此剑名芙蓉,宜随俊士!”将驴一拍,从从容容去了。
黄皓见人走远,觑着那柄芙蓉剑便扑了上去。林言一闪,嚷道:“这可不是香囊!”铿地拔出三寸,只见剑身如镜,寒光湛湛,剑首一朵芙蓉,根部两面各镌了一个篆字,都识不得。心中喜欢不已,抱得紧紧的。黄皓求告不到手,放狠话道:“你现时不与我看,得机到了我手,便休想讨回!”有些动气的意思,林言也不理会他。
黄皓见了赵璋便嚷,对辛谠赐剑于林言很是不解。赵璋道:“豪侠胸臆大体如此!”便提议发遣了船,雇驴马往庐州。黄皓摇着头便往船上去了。林言拔了剑给赵璋看,正赏着,猛然听到黄皓在舱里惊嚷了一声“快走”,两人一惊,知道不好,四下里早围过一伙人,竟都端着弩!
“敢动便死!”
内中一个汉子嚷道。林言望向赵璋,赵璋道:“在下赵璋,不知冲犯了哪路英雄?”这时后面扶出一人,骂道:“啄眼的臭鱼,睁开眼看看我是谁?”还能是谁,便是那受伤的水贼!赵璋道:“朋友,昨晚之事岂是我等之错?”这狗脸汉子白着脸骂道:“莫发你娘的尸瘟!汴水、长淮、漕渠都是我蒲牢哥哥的鱼场,游进来便是鱼虾的命,不想即死便投刀受缚!”赵璋见他浑恶,也不辩,问道:“朋友,可识得濮州王大哥?”这汉道:“长安的皇帝也识不得!射!”林言便将剑丢在了地上,嚷道:“昨晚伤人杀人者皆是我,不干他人的事!”黄皓没了响动,也不知如何了。
狗脸汉子挥了人上来,笑道:“放心,你船鬼爷爷行事最分明!伤人的有伤人的死法,杀人的有杀人的死法,不相干的也有不相干的死法!”赵璋也没嚷,这津头虽说人来人往,可这厮们敢在这里动手便是无所顾忌,真有侠义之士也早就喝过来了。两人很快就吃捆了个结实,遮了眼睛,塞了口,吃提扛到了一只米船上,掷进了底舱里。赵璋倒不甚急,他自己的命他自己知道的,这时还死不了,就是不知黄皓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