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3下:烟花地龙蛇杂处,问富贵谁定沉浮(2 / 2)
司马福认识了钱留便说开了。说了一阵闲话,阮结几个也相继出来了。见了司马福也不惊不怪的。钱留看时候到了,便道:“司马兄弟,我不瞒你,我一会要上流云楼取条人命,须你这船在湖里接应一下!”司马福怔住了。徐靖道:“要的是一条,连带的不知还有多少!”司马福哈哈笑道:“钱兄,说实心话,杀人夺命的事我司马福没行过,可死人浮尸见过的、捞过的、背过的却多了,这吓不倒我。你看得起人,将话说白了。我便与你划一桨船,你们但去!”钱留道:“我得留一个兄弟!”司马福道:“那应该的!”
钱留、阮结、徐靖、骆团四个上了岸。骆团没有进楼去,到了流云楼下便在门侧站住了。徐靖第一个进门,箭直上了楼梯。钱留盘住一个杂役问道:“丁员外可在楼上饮酒?讳从实的!”杂役闹嘈嘈地忙着,接话便道:“在的,三楼左厢!”阮结紧随在钱留后面上了楼梯,徐靖已在转角处等了。钱留走了前面,上到了三楼,便听见女乐清晰的唱辞了。左手楼道里站着四五个高大的汉子,腰上都挂着刀,钱留一眼便识出这几个都是丁从实的仆从了。这些天他与丁从实打过几次照面了,只是没下手的机会。
“做什的?”
钱留道:“寻吴员外的。”阮结、徐靖都假意往右厢去了,只等钱留怪叫喊杀,他们便合过去。这厮们听了,让开了道。房间的门开着,对着门立了一张四折的屏风,清爽的湖风从窗口穿贯过来,也带了些酒粉的昏意。钱留蹑足跨进门去,就屏风折缝往里窥,果然看见丁从实盘在坐榻上,锦衣金带,肥实的身子向前倾着,满是做作的谦恭。左边榻子上坐着一个似官非官的五十多岁汉子,大概就是姓吴的了,丁从实正在听他说话。右边榻上的吃两个侑酒的女子遮住了,看不清楚。下面还有几个陪坐的,都背着身。钱留掏出块黑巾子来将脸遮了,拔刀在手。这里人手虽多,却也值不得一看。从左边进去,先作意刺姓吴的,然后再搠向丁从实,得手后便跳窗从水里走。
钱留将刀紧了紧,左转一步,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道:“丁兄弟,你但安下心来,有了我这阿叔的言语便无不如意的。”他不由地站住了脚,这不是董大叔么?他撤步往屏风缝里一瞅,女乐移开了,右边榻上那意气洋洋的汉子可不就是董昌么!他并没有多迟疑,很快将黑巾和刀都收了。
“谁在那里?”
董昌突然朝屏风后呵了一声,他的眉浓而长,眼睛不长大,上眼皮却是重的,因此显得眉、眼很近。肃厉起来时,这双眉眼便逼蹙在一起,在鼻梁、眉间、眉梢挤压出许多深刻的纹路,看着不显老态,却平添了许多威势。钱留故意不应,在下面伴坐的很快有人起身过来了。
“是谁?”
来的是马绰,钱留冷不然将他搂住,马绰手便往腰间去了。钱留控住他手,笑了起来。马绰惊嚷道:“哎呀,婆留,你怎寻来的?”董昌也听出人了,在榻上嚷道:“婆留?你做什鬼怪,过来,过来!”钱留便笑着走了出去:“董叔,为什有好酒宴只是带挈他们?”马绰几个都笑。董昌道:“没的胡说。小鬼随阎王!你不随着,我上哪抓你去?快,见过两位叔伯——这位是今天的主人,姓丁!”
“钱留见过丁叔!”
“这位你或许见过的,也是咱临安人。姓吴,吴判官便是他嫡亲的兄弟!”钱留忙见了礼:“钱留见过吴伯!”吴仲忻他当然知道,可是做过浙西节度判官的,比董昌这个七品的石镜镇将可显赫多了!吴仲愉笑眯眯地打看着钱留,道:“原来是乡党子弟,你父亲是谁?”董昌道:“便是打鱼的钱宽,草门柴户,阿叔不能识的!”吴仲愉点头道:“那便是了!来,小钱兄弟,坐我旁边吃几盏酒。”董昌道:“使他下面坐吧。”又道:“阿叔,别怪我做大。我虽不姓钱,这小子可姓董的!”他的意思是钱留似他家的小厮一般。当然他说这话,钱留并不却觉得委曲。董家在临安是手屈一指的土豪,董昌为人豪爽,钱财上更是大方,对待乡中这些少年子弟都是极好的。
“哦!是你董家的女婿了?”
吴促愉会错了意,拽着钱留坐下了。董昌道:“我家的女孩儿哪过得惯小户日子?我也不喜结穷亲!”
吃了几盏酒,钱留推说内急走了出来。阮结、徐靖正纳闷呢,见了便问。钱留道:“董叔和马绰几个在里面,今晚只得罢了!”俩人都没多话,阮结道:“我去知会骆团两个一声!”徐靖却黏着钱留走了进去,露面便道:“董叔,我也来讨酒吃!”又张了张丁从实。董昌问道:“李畅之、骆团可在?”徐靖点头应着,便往马绰身边坐去。马绰向来嫌他,推他道:“都成鱼篓子!”徐靖便往董昌身边去,却不敢坐。董昌随手递给他一盏酒,解下钱囊丢在案子上道:“另开一席去,把骆团、李畅之,还有谁都叫上!”徐靖两指分开钱囊,喜滋滋去了。
丁从实、董昌、吴仲愉三个又说起正事来。钱留一会便听明白了,丁从实想托吴仲愉在浙西大府谋一个衙职,并不拘大小,队长没有,衙兵也罢,只要事成多少钱帛也是酬谢得起的。董昌是牙子,极力劝吴仲愉做成此事。吴仲愉反复说自己只是大府里的幕吏,能不能成他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不能将话应实。
三个人吃到城门将开的时节才起了身,钱留随着董昌、丁从实将吴仲愉送上了船。一会吴仲愉持了一封书子又上了岸,说是他此次离家匆忙,适才猛然才记起落下了几件要紧的物什,想托钱留将这书子亲手交到他兄弟吴仲忻手里。叫他兄弟得了书后务必用心,若是寻不着时也必差个人往润州知会他个明白。钱留想也没想,便应承下了。董昌又与丁从实揖别了,依旧打转往流云楼来。
李畅之、阮结、骆团、司马福早步出门望着他们过来了。董昌折了枝杨柳在手中漾着道:“婆留,蹊跷啊!你几个如何寻过来的?”钱留笑着说:“董叔,并不敢存心相瞒!不是阿叔在,丁从实已是无头的鬼了!”董昌点了点柳条道:“我便看你是带了杀气的!怎得?他开罪你了还是谁出了钱?”钱留便将刘孟安兄弟找阮结、阮结找他的话说了。董昌道:“婆留,这人便也算阿叔的一个兄弟了,吴仲愉一到衙,没几天这丁从实指不定便是大府衙校!你这买卖看我脸推了,该还刘孟安多少钱,都在我身上!”
钱留道:“只说人没杀到罢了,这种刀子上买卖便没有还价退钱的理!”董昌道:“你也别恁的做大,刘孟安可是容易相与的?这样吧,回了杭州我自去与他说!”钱留点头,问道:“董叔,这个丁从实是何处人氏?怎恁的富厚?”董昌眉眼一紧,道:“问什的?”丁从实的底他当然知道,当年庞勋大闹,丁从实马踏淮南时,他们浙西、浙东各处镇兵都着实戒备了好久。不过他对这厮还是很佩服的,庞勋的脑袋没了,多少人的脑袋没了,偏他活得神仙也似!
钱留便不问了,董昌的性子他熟,鱼鳞相似,只能顺没有翻倒的理。董昌问他要不要钱,钱留摇头。马绰便在旁道说道:“婆留,不是说你祖爷要做寿宴了么?”钱留道:“不相干的事!”岂有讨钱做寿宴的理?这是他与马绰不同处。董昌冷笑了一声道:“好啊!钱留、马绰,毛长了多少,便曲了肠子说话!什钱?要也没了!”将手一拦,大踏步走了。马绰忙跟了上去,董昌骂道:“滚!”
“董叔,去哪?将着我吧!”
骆团见缝插针,忙不迭跑过去。马绰好没意思的站在原地。李畅之朝钱留眨眼笑了笑,也喊着跑了。骆团执着镫,董昌一脚跨上去。骆团作惊作怪的嚷道:“哎哟,踩我手了!”董昌哈哈打起马,朝城里去了。徐靖抚掌大笑道:“马绰,恁乖觉的小子如何也给老子掷路上了!”马绰道:“什掷不掷的!婆留,我看董叔赌钱去!”竟又跑着追去了。马绰是余杭人,与钱鏐几个的关系虽好,倒底要疏淡一些。徐靖扫兴地朝地上踢了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