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黑衣人临终托遗事 虞娘子妖术窥魂梦(1 / 6)
柳澈听到她这蕴藏危机的提醒瞬间觉得胃中清净了一般,立刻不再感到恶心。他连忙紧握腰间的剑柄,神色慌张地看着四周。
虞夕只听到有矮树的茎叶被折断的声音,这响动似乎是有什么活物从地面缓缓经过,又感觉不是什么兔子或其他野兽,她顺着声音的来源走去,发现地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正不断向另一处延伸着。
一个身穿夜行服的男人正趴在地上向前缓缓爬行,血迹正一路随他匍匐的踪迹不断伸长。暗红色的血淌在地上,他正用自己的残躯拽着一道深重的血痕印在草木间。
虞夕继续往这个男人的位置走了几步,离他更近了一些,她在离他不到十步的地方细细打量着这个男人。他的一只脚已经被鼍咬断,只能一步步地往前爬行,而咬断的创口正露出森然白骨,暗红色血液正从中不断渗落。
“别过来!放我回家,好想见见……我的……妻儿。”
男人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依旧一边要紧牙关一边断断续续地重复念着自己头脑中的那股念想,用手不断地拨开周围的土块继续向前爬行。他手指上满是泥土,身上布满草的茎蕤,朝着一个方向坚定爬去。
太阳已高悬在穹宇,驱散了昨夜寒气,只剩下金色蝉衣,摘下草木间的薄霜,升腾枝叶间的露滴。但对于充满血污的世间,太阳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徒劳地看着、照着,让这些丧命的躯壳在余热中一点点变质、腐化……就如现世一样,每天都能迎来新的日出,却总能在晚霞层染,枫叶红尽时,嗅到那衰败腐草与枯叶间的落寞萧森。
他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片阴影,一只皮绒靴子绕过来挡在他的额头前,那双鞋形状小巧是女子所用,随后一股幽冷的清香从上方袭来,他没有抬头去看是什么人挡在面前,只是急切地央求她说:
“不要杀我!我只想活着……活着回去,见见我的家人!”
虞夕没有回应他,只是淡漠地俯视着这个已经残废的男人,这个男人没带面罩,露着一双平直眉,眼如丹凤,嘴边有些许胡茬,丝毫没有之前所见的黑衣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的年纪似乎比自己这边马背上的男人年长不了多少,除了皮肤略微黝黑外,也是一副青俊之貌。他脸上沾着几缕血污和尘土,脏兮兮的如从死人堆中爬出,可他的眼神充满着坚毅,不屈地看着前方,用力伸手撑着厚实的土地将自己一点点地往前挪动。他的右手大拇指处戴着一块扳指,那个扳指也因为他的爬行而沾染泥尘。虞夕的小靴横在他的额前并未让他停止爬动,他只是稍稍倾斜了个方向,绕开她的双脚,继续向前缓缓爬去。
“没必要杀你,你死掉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虞夕看着他这种徒劳的举止轻轻地说着,她看了一眼男人因愣住而插在地上不动的手,随后她补了一句:
“看你伤势你命不久矣,最多也就再活不到一个时辰,我正有些事欲要问你。”
男人的手继续插在泥土中,没有再往前伸出半步,他的胳膊也开始微微颤动,最终一滴眼泪从他面颊上留下,滴落在一片靡伏的衰草中。他仰起头热泪满盈地望着那个身上亦有血污的美艳女子,她的身躯正挡着他前面的阳光,却仍然有一些刺眼的光亮从她的身后射出,这亮光朦朦胧胧地,令他看不清状貌。
“好,你问什么都可以,但是我还有件事,我还……没有做完,求你一定要帮帮我。”
“一个将死之人还妄想和我谈条件!”虞夕撇撇嘴,十分不悦地看着面前这个伏倒在地的男人,就好像看着一只被宰杀却未断气的牛羊。
“听我说,我家中还有妻儿还有一个六旬老母,我是要死了,可是我还有……两样物件,要送给家人。”
男人边说边缓慢地翻了个身,躺在地上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喘着粗气随后伸手慢慢地解开自己黑色的夜行服上缠着的束带,把夜行服的襟祍敞开露出里面的粗布褐衣。他把手慢慢地掏向褐衣的领内,从中拿出一个亮闪闪地银簪,这个银簪子后面还垂着几颗珍珠,看上去珍贵又富于匠心。
男人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把那只银簪紧紧攥在手中,另一只手向自己的腰带上摸去,腰带上系了一个布囊,可不管他的手怎么颤抖着往布囊上摸去,他都无法单手解开。那只沾满泥垢的手像是不听使唤一样,他的手指在这跟细绳上拨弄许久,都无法将它解开摘下。
虞夕看他这没完没了又只是徒劳的举动觉得十分耐烦,厉声问道:
“你可否见过一个长着猫耳朵的所谓妖女,如见过你可知她去向何处?”
男人停止了手中动作,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空,似乎在思索她刚刚提出的问题,但他又感到自己的生命所剩无几,人世间所有的一切在最后都弥足珍贵一般,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苍穹入神。天空明净无比,就像昨天没下过雨似的,一些洁白如棉絮般柔软的云,正轻松地飘荡在他的目光上空,风微微摇动着周围芦苇的茎杆,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远处传来一些鸟的啼叫。是啊,万物是如此的欣欣向荣,只有人间准确说是人类的世界里才是如此的充满争斗和不安。他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辽阔的天空,目光也逐步开始迷离,好像自己的身躯也要开始升腾,飘向无边的碧落。
虞夕看到男人的目光游离不定,似乎已开始沉思往事回顾余生。连忙挽起裙身半蹲在他身边,用手摇晃他的胳膊,让他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