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37（1 / 1）

甚至在爱华六年级的时候，有一次班主任叫爱华去黑板上听写汉字。前天晚上爱华写作业只是完成任务，并没有走心，上去听写得凭着记忆，自然不可能全部都记得。有一个字就是完全没有印象，人便僵在了讲台上。现在爱华觉得那时的班主任好似要在她身上琢磨人的劣性一样，一个半老不老的老头，平常挺意气风发、且自认有社会正义感，爱华心里是尊敬那位老师的。他也是从乡下出来，但是他所喜爱的都是街上那些女娃娃——干净、漂亮的，谁不爱呢，爱华也羡慕她们！

像野草一样生在的爱华僵在了原地，拼命地想回想起那个汉字的模样。班主任在一旁看了一会，走近告诉爱华汉字的笔画，一笔画，然后是漫长的等待，再一笔画，再等待，错了，换一笔画，终于把整个汉字写完了。其实在班主任告诉她第一个笔画的时候，她的脑袋就蒙了，完全没办法思考，整个人就是感觉在受一种惩罚，显得既笨又没有尊严，只想快快结束。也许这就是普通的一场老师教育不用功学生的日常小事，可是爱华一直记在心里——第一次有一种猫玩老鼠的捉弄感。

写完之后，班主任问爱华：“你今天是不是穿的红色秋裤？”

爱华一愣，“你裤子后面有一个小洞。”

下了讲台，爱华自己找那个洞，原来是被老鼠咬了一个小洞。爱华一直觉得自己童年的生活不阔绰但是是富足的，其实记忆中的一些小事统统都在透露出生活的紧张。大概周围更多人还不如爱华家的生活情况给了爱华优越感，只是她平常接触的人更加贫穷罢了。但是老汉对爱华的爱给她的童年洒满了阳光。

爱华记得小时候老汉就经常对她说他这辈子吃的苦都埋到脖梗了。对的，老汉确实吃了很多苦。小时候，老汉的父亲喜欢赌，兼又打母亲，自然对老汉也不怎么上心，老汉的姐姐很小就被送去给人家做童养媳。母亲在他小小年纪就去世了，恰巧他的叔叔也死了，老汉的父亲就得着他的弟媳做老婆。奇怪的是这位继母不像母亲那样爱干净、会收拾家，却收服了他的父亲，他不再动手打女人。继母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进了他们这一房，老汉自然就成了多余的人。多余的人不等于是吃闲饭的，那时候村里乡亲的，谁家也没有这个条件，就连地主家也没有闲人。老汉不仅要放牛还得照顾他的弟弟们，继母后来又生了三个兄弟，虽然这四个兄弟都是在老汉背上长大的，但是三个异母同父的兄弟都跟同母异父的二哥亲近。这自然是自己父亲不做主的后果。

爱华小时候就觉得奇怪，老汉一直让自己叫他们爷爷，但是爱华并没有感觉多亲近，只是觉得是同村邻居而已，长大后爱华才弄清楚他们的兄弟排位。自己家和老三家没少发生冲突，所以爱华自小就没把他们当多正宗的亲戚看。

老汉有爹也没爹疼，那时候头上生疮没办法去参军，只能一直放牛务农，后来父亲去世自己去矿上挖铜挣钱给继母养活孩子。老汉时常说继母不仁慈，但是对自己还不错，是她给自己娶了一门亲。

这门亲选的是一对路过的逃荒母女，当爱华听到这的时候以为自己的奶奶肯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两个弱女子在在逃荒大军中像俩根飘在空中转悠的蒲公英小伞，最后在老汉这落下生根，多么具有历史画面呀！后来爱华才从老汉的故事中明白原来她们仅仅住在隔壁县，就住在爱华小姑婆家的地方，自己的大姑还嫁给了奶奶的侄子。故事的历史感瞬间变成了生活的七大姑八大姨。

爱华不知道这算不算老汉的爱情，他确实偶尔会对爱华说起奶奶的好，说她做的鞋多好看，仅此而已。大概是这段婚姻中苦难的地方更多。

本来是一对平凡的乡下夫妻，本可以像他的其他兄弟一样务农变老，但是奶奶却被“七仙女”选中了。爷爷告诉爱华的往事带有乡野故事中的神秘色彩。

在一个平常的夏日夜晚，小夫妻俩的帐子上响起了女人说话的声音：“我们是七仙女，姊妹七个人，选你做我们的中间人。如果你不相信，我们七个人可以显现在你的帐子上。”这两个老实人早已是诚惶诚恐，这种事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于是老汉家便出了一个神婆，给乡里乡亲看病看灾。后来因同村一个老婆婆来家里冲撞了“七仙女”，致使她们愤然离去并带走了老汉家的一些魂魄，她便痴傻了。不幸就这么发生了。

家里又只剩老汉一个顶事的，不仅要照顾年幼的孩子，还要照顾一位疯子。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河边洗衣，那急急的捣衣声常常被同村人误以为是河边的水鬼在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