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劫(2 / 3)
秋思作为云宫唯一的朋友,也由衷的认为云宫是一个传说。云宫修道仅仅二百多年就成为了洪元界中的第六个晋入帝境的人,随后纵横天下二百余年,号称天下无敌。她只比云宫小了十岁,如今才刚刚碰到圣人境的边。
“我是被紫琼崖的一个老先生捡到养大的,老先生只是紫琼崖的一个边缘人,而且寿元无多,在我十五岁那年他便去世了。从那时起我开始试着修炼,练的是最粗浅的功法,吃的是偷来采来的灵药。老实说,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这么修炼了八年,我居然没死,还成功开脉了。”云宫靠在山崖边的巨石上,看着寒气弥漫的山涧。
“未经提炼的灵药杂质颇多,药力蛮横,你以凡人之躯吃了八年还没出岔子,命可真大。”秋思也很是惊讶。
云宫继续道:“再后来,我为了找一个有修炼资源的宗门加入了真武宗,从那以后,才有了世人眼中的妖孽女剑神。在那之前,我只是个连开脉都要用八年才勉强成功的小乞丐。”
云宫看着自己修长白皙的手,她的手骨匀称纤细,肌肤白嫩光滑,再美的玉器也无法相比。可她自己知道,就在晋入圣人境之前,自己的手还是骨节粗大,皮肤粗糙的模样,那是无休止的修炼和战斗留下的痕迹。因为她没有足够的灵药、丹药及时恢复那些创伤,这些留在皮肤和骨相上的陈年旧伤因为太多太久,即使她洗经伐髓无数次也无法复原这因旧伤而变形的身体。
世上哪有女子不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云宫也是如此。她晋入五行境时,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炼气士了,但她一直穿着贴身的软甲,手也用手套类的灵宝覆盖着,不敢示人。直到晋入圣人境重塑圣体后,她才褪去软甲手套,换上纱衣襦裙。
全天下的人都觉得她是天生妖孽,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个妖孽,是从何等恶劣的泥沼中挣扎攀爬出来的。
“这些年来,许多人都问我为何能够只用两百余年就修成帝境,我说不出来,他们就只当我是藏私。元皇说我能有今日成就,还是早年的苦难让我有了非同寻常的心智和灵觉,这是我的福气。”云宫最近露出一丝讽刺,“苦难算哪门子的福气?不过是将苦难合理化的托词罢了。”
“实际上,我从晋入脱胎境开始,每到瓶颈时就都没有迷茫过,好像有只手在背后推着我,只要按部就班的修炼就可以了。我就是这样一路修炼到了帝境,直到这时,那种对修炼的直觉才算消失。但即使如此,我也觉得自己的修为一日日见长,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力量是从何而来。这样下去,再过五百年,我或许就不得不走到伐天渡劫的那一步了。”
“什么?”秋思瞪大了眼睛。
“很吓人吧?”云宫笑了笑,“但和前面破境不同的是,我对渡过神劫没有任何把握,一丝都没有。”
她清澈的眼睛看向山谷,无悲无喜。
秋思抿了抿嘴唇,无法控制着被推向神劫,自己却又对渡过神劫没有任何把握,这的确是令人恐惧的事情。
“所以你才要……”秋思这一身萧索的绝世美人,心中满是怜惜。
云宫轻轻点头:“这是唯一的选择了。”
实际上,云宫的绝望与无奈,莫说是尚未晋入圣人境的秋思,即使是那与她同为圣帝境的五宗大帝,也无法与她感同身受。世人都说她心无旁骛,只争大道,但实际上每当她意识到还有更高的境界时,她便觉得不安,那绝不是对大道的向往,而是对能够伤害自己的未知力量的恐惧。她在每一境中都曾越阶杀敌,但这条路越是向前走,境界的差距就越是巨大。两百年来,对更高境界的恐惧让她无法入睡,每一次的战斗她都拼尽全力,即使是同门间的切磋,她也会做好对面暗下杀手的准备。在如此疯狂的修炼下,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曾经出现过问题,但每次都在崩溃之前破境晋升。在她晋入圣人境之前,她就已经意识到,常人破境失败是境界倒退,千年苦修化为乌有,而她若是失败,便是直接陨落的下场。
但更可笑的是,云宫数百年间苦修不辍,更是日夜在生死之间游走,等到她终于登上这世界极峰时,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是个背负着宿命的牵线木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控制着向前一步步走到山巅,再被控制着跌落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甚至粉身碎骨还不一定意味着结束……
云宫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她像是想起什么东西来,忽然笑道:“对了,现在我也算个大人物了,听说他们把我编进史卷里了?都是怎么写的?”
秋思一怔,默默道:“我只读过我家的史卷……老祖写你是:天赋异禀,绝色近妖。忘情入魔,求长生大道。”
“长生?”云宫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轻轻叹道:“不过是从出生时就被操控着的木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