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2）

福禄散步一般，悠悠然然地给头上扣了一团顶草帽，缓缓出门上地了。

一路鸟叫虫鸣，红日东升，灼人的热浪把人像放进蒸笼里。勤快的人早已干了半晌话了，路上人并不多，热气也还没升起来。福禄晃晃悠悠地东瞅西看，发现除了偶尔几家有老人的家里开着门，大多数人家都大门紧闭，大概都上地里了。

没等走一半路程，福禄已大汗淋漓，他抬头看看太阳，太阳才刚刚露脸，福禄发现路边树下一块大土头，恰好有一片荫凉，赶紧一屁股坐下来，拿起头顶的帽子就扇起来。

一股股风效顺从帽了边被扇过来，像魔术由热风就变成让人心醉的凉风。福禄只等扇帽子，一点手提了提短袖的领口，希望能肩些凉风进去。

大概坐了二十分钟，眼见太阳威力越来越大，福禄刚刚还是阴凉处的石头上，已被阳光悄然侵占，福禄才站起

身往地里走去。地离家并不远，不到二里地，这次福禄没休息，一口气已然走到地里边了。

站在自家麦子地头，福禄一时有点懵，这叫不叫麦子地？地里竟然绿乎乎地长满了灰条菜以及其他杂草，而且一个个都比其它麦子高，并且上面一嘟噜一嘟噜结满了籽，而可怜的麦子，细胳膊细腿，顶着苍蝇头般大小的麦穗，像哀怨地少女般纤弱地瑟缩在一棵棵精神抖擞的野草边。

福禄看着稀稀落落夹杂在各种野草中的麦子，有些不甘心地顺着地畔梁向地中间走去，愈往前走，草愈大，麦子凑合着也更大，总算有点像麦穗了，桔杆也稍微粗壮些，然而和野草比起来，仍然毫无优势可言一直走到地头，福禄抹了一把汗苦爱笑了一下，捏了一棵麦子的头，操搓了一下，把麦粒捊下来，放在手掌心。两手操搓了一下，麦籽和带着艺刺的壳就分离了。福禄低了一下头，折撮起嘴，轻轻吹了一气，麦壳从手心飞落而下，几粒带着青，泛着成熟金黄的麦籽就静静躺在手心了。

福福用手拔啦一下麦籽，还差点意思，没有完全熟透，由他又用手捏了其中一粒，还有点软，没有完全熟透，于是抬手把几粒麦籽扔进了嘴里一股淡淡的麦子特有的清甜在口腔漫延开来

福禄又在地头坐下来，细细嚼着，吞咽着，最后不知不觉又掐了几株麦子如法炮制去掉外壳，塞进嘴里，直到满口都是麦香味，他才满意地咽下最后一口麦子，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准备从另一条小路回家了。

出自家地畔，福禄转眼看到两边邻居的麦地。麦穗足足半扎多长，一个个颗粒饱满地像喝足了浆汁的小伙子一样精神，因为不缺水肥，邻居家的麦穗子竟然还绿乎乎地泛着油亮的光，一根根桔麦杆粗壮有力地支撑着膨胀着头的身子，地里平展展地竟像用麦穗铺满的毯子，全都齐刷刷一样高矮，而且竟看不到一根杂草

福禄那昏沉几十年的心喇啦下像被一只大手猛得拉开了一道帷帐，怎么自家庄稼就和人家差那么远，怎么从前从没发现这个事这么让人害躁。

福禄又从邻居家麦地里拽下一颗麦，绿蕾莹的麦穆在刚刚麦艺有点发黄，福禄用手掙下来，揉搓了几下，麦壳却还很难分离，只吹走几个在掌心大点的麦粒、福禄只好用手把剩余的几颗麦粒剥了一下。随后，看看比自家一穗麦子多出几倍的麦粒，狠狠扔进嘴里，直咬到嘴里剩下最后一点粘乎乎的面筋，又一伸脖子，咽中喉一动，直接咽了下去。

咽下去邻居麦粒的福禄转动脑袋，看到四周都是齐刷刷地麦子，再看看自家稀稀疏疏已经能收割的麦子，心里竟起从未有过的惭愧，这多年了，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竟然猪狗一样窝到这个样子，竟然由妻女跟着自己受罪，他眼前忽然出现了很多年前那个纯朴又略含羞怯的山菊，她的笑像冬日的暖阳，像夏日的清泉，而那个凌乱的夜，他忘记了自己对他做了什么，他只记得他仍结婚了，婚后的山菊，像秋夜天边的寒星遥远又冷清，像冬日草尖的寒露，硬生生让人心生凉意

他又想起了那个晃忽的夜晚，他醉嘘嘘上炕，刚刚碰触到她曾健康红润的手，就被他抬手的一记耳光打得昏头转向，然后倒头睡去。

从此，他只记得自己日日留连的赌博桌，和一张张用各种方法搞来的，又不甘心送出去的钱。福禄忽然感到一阵头痛，他摇摇杂乱地头发，转身又去走进地里，发狠劲的去拔那一棵棵杂草，粗壮的杂草固执地抓紧大地，福禄不得不用双手擦紧草茎，撅起屁股，弯下腰，猛地一使劲，粗壮的杂草刷一下子带着一大块泥土，连同一茎小麦从土里被拔了出来，福禄被闪得一股坐在地上，又压倒了几株草。他扔掉他手里的草，又去拔下一棵，然而也就拔了那么几棵草，他就觉得头昏脑涨，双腿发软，尤其是右腿，竟然又不由自主的就跪下来了。

太阳火辣辣地烤着，福禄就势坐在麦地里的休息了一会，热浪在周围涌动，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子在福禄脚上爬上爬下。有一只已肆无忌惮地爬到他撑在地上的手背上，它不知道这个比它大无数倍的庞然大物此刻是多么脆弱无助，他低垂着头，额上细密的汗珠汇成一颗颗绿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流至脖颈，又流至胸前，很快，胸前的衣服就湿了一大片。

“福禄，你咋坐太阳坡里，咋还晒太阳呢!同村的一个人看见福禄站在路边喊。

“哎呀，你过来嘛，扶我一把，把我带回去?“

“行嘛，你的是腿又不美了”

“可不是嘛，好不容易来趟地里，他娘的还回不去了。”同村人用自行车把福禄带回了家，福禄休息了两天才又恢复了。

福禄一大早就磨好镰刀，他要去割麦子，之前都是山菊和孩子去，现在，今天，他福禄要自己去收麦子。

他找到塑料壶，装了一大壶开水，又去邻居家借人家的一轮牛车，好把麦子装回来，让山菊回来对自己刮目相看，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证明自己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