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外乡来人(1 / 1)
五年前,上苍村来了三个外乡人,一父一女以及一子,从此波澜壮阔。
上苍村,一个毫不起眼的大山村落,与其他村庄相差无几,居住着三百余人,都是和本朝太祖同姓的李姓人家,祖祖辈辈,世代务农,种茶养花,多是勤劳,略有富余。是故闲暇时多,村长每每与隔壁村人闲余饭后,无论话题多远,总能回到论姓氏渊源,皆言与太祖同出一源,教导村人以国姓为荣,美其名曰敬天法祖,甚是自豪。
不过今天村长很忧愁,去了一趟隔壁大柳子村,吃了一顿学塾宴。就在徐家祠堂,看着今天刚办的徐家学塾,十几个稚童跟着先生识文断字,摇头晃脑,感觉到大柳子村的日子有了盼头,再回头想想自己村里三百余口村民扁担倒在地上,都不认识是个“一”字,大老爷们不识字就算了,总不能误了娃娃,堂堂国姓上仓村怎么能敢于人后?作为村长,自然是不甘人后。
酒未尽兴,话题也没到回到姓氏源流,便抛下大柳子村长跑路了,确实待不住了。连夜赶回村里召集村民议事:捐钱办学塾。一句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再带着村民去感受刚刚捐建的李家祠堂,参拜本朝大离太祖李皇得胜的画像,村长说太祖就是因为识文断字,才开创了大离王朝八百年盛世,于是村民也积极响应,毕竟村长说的在理,钱是有了,可是先生不好找。
村长拜访了好几个老年童生,都嫌远,跑到了离村一百里以外,青衣镇最后一个生员老爷家中,求授圣人文章,再被以年迈路远不得便利拒绝后。惹得村长破口大骂,心中哀怨莫不是上仓之子俱不得成圣人弟子?文气都绕着上仓村走?
村长忧愁了,坐在村口大石头上,久久难以起身,望着几棵宽一丈有余的风水树,郁郁葱葱,树枝蓬勃向东,如揽山川,俯江河,寻思着是不是找个阴阳先生,看看哪棵碍了。不过事已至此,也许就是村里后生的命数吧,使劲吧唧了一口旱烟,吐着烟泡,叹息道:“上仓之子还是继承祖业,面朝黄土背朝天吧。”便欲起身回去,事情不管成与不成,总要对村民有个交代不是?
“吁吁”远处传来轻微的赶马声,正欲回村的村长,定睛一看,是一辆马车,黄马儿在前面悠哉悠哉走着,像个乌龟一样驮着蓝皮儿车架自远处而来,一路穿过数座茶山和几亩花田,却是不慢,不消片刻,便到村前。
村长望着蓝皮儿马车上坐着一个约莫三十的青年书生,身着青衫,面容清秀,长相极其儒雅,身子虽是俊秀却略显单薄,让人好奇,印象中上仓村几十年也没见过外乡人来,何况还是一个书生公子,忙收拾着手上烟杆,驱步上前问道:“俊后生,来此何事勒。”
“听闻贵宝地招学塾先生,特地来此讨口吃食。”声音清朗,礼节到位,只是有些中气不足?
中气不足,这都不是事儿,好不容易来了个教书先生,可不敢弄跑了。于是村长笑了,很灿烂,嘴里的黄色大门牙笑的是直咧咧,哪个敢说圣人文章不进李家门?哪个敢说上仓之子黄泥汉?抽他。
“是极是极,招得勒。”
看着掀开车帘的男子,笑得更灿烂了,里面满满当当的一车书,这回找到宝了,自带家伙什。蓝布车厢里面还有两个不过不大的娃娃,一男一女,都破着相,一条一条的抓痕,不过都结了疤,暗红色的。村长看着心疼,暗自寻思,男孩子脸上留了疤痕,不打紧,女娃可不好嘞。以他做村长二十年的经验看,车里的两个小娃娃,四五岁的男娃娃两眼散发明光,十分凶人,就像山里的大虫一样,傲气。女娃略大几岁,目光平静,长相俊美,看着沉稳的娃子,咋脸上也有和人打斗的伤疤,不过问题不大,以后十足的美人坯子,就是不知道要便宜了谁家娃娃。
走回祠堂的路上,村长本着对村民负责的态度问白书安圣人文章研习了几载,可曾有过功名?还时不时的考教一些村口路过的碑文,都是先辈的名讳,自然识得,心机可多了勒,不然这村长凭甚做得?
一匹老马一车浩瀚书藏,两个破容娃娃,一个青衫体弱男子,一个腰间插着烟杆的黄牙老人,穿行在村中石径上。
从此上仓村多了一户外姓人家,多了一个教书的白先生,村里不少未婚少女看着公子哥一样的白先生,多有芳心暗许,只是听着两个娃娃嘴里喊着爹,又退却了。不过起初看着白先生刚来的时候经常咳嗽,惹得村民们担心会不会影响各个上苍之子的学业,耽误了文曲星老爷可是不好,只是这些年看不见咳嗽了,估计是好了个齐全。
北冥有鲲鹏,形长几万里。鲲鹏多彩翼,遮天且蔽日。忽而九万里,扶摇上凌云。其性嫉如仇,笑啖龙血肉。是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德不可名。
这是少年经常背的《逍遥道德经》总篇,从记事就开始背,这篇文章不过数千字都快刻在骨血里了,在家族时就背,来到上仓村还在背,不过每次背完后,都有一种汤沐后的感觉,全身暖暖的,很舒服。
少年双手托腮,独坐庭院石阶,仰望天幕,山里村庄的夏日不似城里的喧闹,遮盖了宁静的世界,星空如昼,时有璀璨之光,一闪一闪,蝉鸣蛙声,经久不息,此起彼伏。修长的睫毛下,漆黑如墨的眼珠子,显得灵动十足,自顾沉思阿姐说的鲲鹏该有多大?又是否有人见过?
从小,孩提的人儿最是好奇事物的一切,也曾念及心中所思,何为四季?何为五谷?何为飞鸟……求问村中族老,族老初而不倦,久之少语,追而问之,曰忙推脱,后而知之,非是如此,实乃所问离经叛道,村中族老难以解惑。唯有阿姐,每每问之,不甚疲乏,解其心中所惑。从前少年总歪头侧想:阿姐的脑袋里为什么和自己不一样,懂得何其多?不过眼下少年也已十岁,阿姐也在两年前被一个白胡子老头带走,自己极其不舍,不过老爹说阿姐去学本事了,让他很高兴。阿姐离开以后,许多东西稚童都在书中找到答案,不过从搬离家族后,很多东西就再也难以找回了,后来也在书中找到缘何如此?那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或者是少年父敬子,老年子敬父。
少年上姓白下名扶摇,扶摇上凌云的扶摇,名字是老爹起的,至于姓氏,那是祖宗给的。
白书安对待白扶摇总是严厉的,尤其是女儿离去后,更是严苛。白扶摇五岁之前就要扎马步,打一套鲲鲲戏珠拳,用以锻炼体魄,五岁以后多了一样,和阿姐还有村里十几个同龄人一起读书识字,更是热闹。以前的白扶摇还会偷懒,从搬出家族的那一刻开始,书读的更大声,拳练的更勤快了。从此白扶摇每天就做两件事,练拳和读书,整整五年不间断,老爹成了他人生修行路上的第一个老师,教他通书明理,练武修身。
他自然知道明白他和阿姐对于老爹意味着什么,他也慢慢明白老爹的曾经意味着什么,虽然老爹依旧年轻,可白扶摇还是喜欢叫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