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 / 1)
庭锴在公司给莲生安排了个文职,负责日常文件收发打印,相当一个闲职。明珠找人给莲生做了几套新衣服,一套蓝色小翻领的西装短裙,一套灰色长裤西装,一套白色碎花的夏天洋装,一条黄色圆点连衣裙,用莲生太奶奶的说话就是太体面了,她对明珠说:“明姐,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待我拿了工资再把做衣服的钱给您。”明珠看着试衣镜前的莲生姣好身材感慨道:“昨天还是黄毛丫头,今天就长成娉婷俏丽的少女了。”莲生也看着穿镜里的自己方才发现昔日的小海豚已变得婷婷玉立,想起小时候都是捡海棠的衣服穿,很羡慕海棠各式各样的漂亮新衣服,现在看来却没有了当初那一份迫切想要的心,莫道世情易变初心亦如是,莲生瞬间觉得自己有点陌生。
莲生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她想今天起就正式踏入社会了,要学会分担一下明珠的家务活,于是一早起床梳洗完毕,化了个淡妆,换上白色衬衫西装短裙外穿上蓝色小翻领西装,拿起紫藤香水轻轻在领口喷二下。她走下楼到厨房准备做早餐,看见明珠在打包便当,便走过去对明珠说:“明姐早晨!以后早餐就由我来做,你多睡一会儿。”明珠打量着莲生笑着说:“好端庄大方的打扮哟!第一天上班给个好印象分。喏!我顺便把午餐便当也做好了你带回公司中午吃。”莲生感激地望着明珠半天说不出话来心想:“这个世界上除了太奶奶对我最好,就是从海棠母亲身上感受到母爱了,我自己亲生母亲还有几分生分呢,我日后一定努力工作好好孝顺她才是。”明珠见莲生眼眶红红的便笑着说:“看你这孩子,快吃了早餐出门,第一天上班别迟到了,勤快点向同事多请教便是。”莲生应了:“嗯。”吃完早餐和明珠说:“明姐,我上班去了。”
海棠早上起来看到昨天晚上日记本打开着,不记得写了些什么,合起放进抽屉里,看到学校收到的一大捆一大捆几扎信件,拿出来放在桌面,抽出二封来看都是一些赞美爱慕之类的说话觉得无趣,忽然想起什么便趿着拖鞋走到窗前,拿起一块饼干捏碎放在窗台上,几只小鸟飞来啄食,出神看了一会:“若是小豆芽能像小鸟一样多好呀,我又寻它去。”一路走一路想:“那苏打绿酒馆是什么来的呢。”上到山顶出奇的安静,苏打绿酒馆门前一块画板画了几笔颜色,海棠不自觉拿起彩笔在画板上涂,涂着涂着画板上海棠树下站着一个小女孩,她怔怔的坐着看,太阳在颜料上晃荡着一个个七彩的光圈,在小女孩身上来回变幻出不同的色彩,小女孩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吃饭的时候,莲生在与明珠说着一些上班的情况,海棠却一直在想山上那块画板,见莲生说去上夜校便跟着一起出门,她俩出了门口向右转走了一段绿道到一个巴士站,附近几户人家的灯都亮起来了,夏日的晚风吹着道路两旁的柳树凉习习,海棠第一次发现原来还有巴士站,她俩等了一会巴士到站了,巴士上没几个人,车窗打开着,晚风灌进来,海棠挺新奇的看着窗外,渐渐窗外街道热闹起来,莲生在一个广场站说:“到了,我们下车。”
广场上人来人往,商场橱窗陈列着商品也映着行人身影,陌生的人群组成一幅幅一具具行走的画廊,经过一画匠跟前画匠说:“小姐,请画一幅画吧!”莲生拉着海棠走了,走到教堂门前坐着一个衣衫褴褛乞丐“小姐,行行好吧,我几天没吃过东西了。”海棠从挂包里拿出一个紫色的小钱包拿了两张十元纸币蹲下来放进乞丐又旧又脏的破碗里,莲生打开钱包拿出两个硬币犹豫了一下又放回一枚把一枚给了老者,海棠站起来拉着莲生转身便走,来到一间面包店买了一袋面包转身跑到乞丐跟前蹲下来递到乞丐手里说:“老伯,快吃吧!”乞丐老者连连道谢:“多谢菩萨心肠的小姐啦!”莲生拉起海棠说道:“菩萨心肠的小姐快走吧!这里里天天都有行乞的人,周末教堂门前的路两旁就排满乞讨的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听路人说他们乡下都建有大屋呢,诶!看他们的样子也怪可怜的。”说完叹了口气,海棠接着问道:“那他们乡下既然有大屋为什么不回家呢,在这里饿得太可怜了。”莲生过了许久才说:“也许一天行乞终生乞讨了吧!”说得声音很小好像说给自己听似的。
海棠听到音乐声看见前面很多人围着一个卖唱的拉着莲生走过去,只见一个戴着墨镜身着白色t恤褐色宽脚长裤留着齐耳短发的男生,暗黄的灯光下看不清面容但唱歌声音很好听,面前与乞丐老者一样摆着一个盒子里面有零星几张纸币,比乞丐多了一块牌子,海棠心想:“歌唱得这么好为什么也要乞讨呢?”看着地面竖着的牌子颜料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她蹲下身来凑上前看只见牌子上写着:“我只想要一把吉他!”海棠奇怪的抬头望着眼前这个男生:“好有个性的乞丐啊!一定有故事!”企图想听听歌里的故事,莲生怕生出什么事端来连哄带拽的催着:“快走,我们快要迟到了。”海棠说:“你去上课,我在这里等你下课。”莲生从小就拗不过海棠知道海棠从来说一不二,见海棠站在围观的人群里认真的听着便悄悄对海棠说:“你在这好好站着等我回来,学校就在教堂旁边挨着,记住别乱跑。”海棠头也不回也不答话只顾看着那人唱歌。围观的人一会散去一会又一拔人过来,盒子里的钱倒没随人流走过多起来,海棠看到年轻人后面石阶上绻的一团白影她低叫一声:“小豆芽!”绕开围观的人群走过去悄声叫:“小豆芽!小豆芽!”白影听到叫声站起来打着哈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果然是小豆芽!小豆芽!你怎么跑这里来啦!是他把你拐走的吗?想死我啦!”说完抱起小豆芽梳理着它一身脏兮兮的毛,她听到有人低声对旁边的人说:“这两个年轻人有书不读搞什么街头卖唱!”旁边的人用手指着地上的牌子说:“他们只想要一把吉他而已!我年轻时曾经也疯狂的想要一把吉他,可惜它成为我一个失落的梦想!”
莲生下课回来找到海棠见海棠坐在石阶上撸着一只猫惊呼:“咦!哪里跑出来的野猫呀?一身脏兮兮的!走吧!你看大家都散了,我们回家要赶不上末班车了。”海棠没有回答莲生低头抚摸着小豆芽的头说:“小豆芽我要回家了,你家在哪里呀我去找你。”说完不情愿的三步一回头跟着莲生往车站方向走去,行人匆匆都在赶车,海棠耳边一直响着刚才围观行人的说话:“他们只想要一把吉他而已!我年轻时曾经也疯狂的想要一把吉他可惜它成为我一个失落的梦想!”
回到家来海棠打开日记本写着:梦想。“梦想,梦想是什么?”她重复念着走到窗前看见一轮明月,周围有很多星星,其中三颗最亮的星星紧随着月亮,她望着星空陷入沉思:“梦想,就像三颗明星跟着月亮吗?星星的梦想就是月亮,月亮就是星星的梦想,我的梦想是什么呢?什么是我的梦想呢?”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海棠问明珠:“明姐,您的梦想是什么?”明珠看着海棠年轻的脸庞沉默:“是啊,我的梦想是什么?”海棠又问:“明姐,您有梦想吗?”明珠给海棠这一问笑笑说:“我的梦想就是你,你就是我的梦想,行了吧,傻丫头!”过一会明珠学着海棠的口吻问海棠:“你的梦想是什么?”海棠望着窗外天空飘过的白云说:“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蓝天就是我的梦想!”说完望着莲生,莲生低头看着手里的面包说:“我想努力工作努力赚钱供阿弟阿妹读书。”海棠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指着大厅的留声机问庭锴:“老爹,这个唱机是你的梦想吗?”庭锴一听板起脸,海棠望向明珠小声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不料庭锴长叹一声说道:“曾恢弘志士之气!今老夫老矣!”
晚上海棠又跟着莲生去上课,她一心想到教堂看看小豆芽还在不在,远远就看见卖唱的人还是昨天的打扮不同的是穿着一件长衫,看见小豆芽在花基上扑虫子,便对莲生说:“我和小豆芽玩一会。”她知道海棠说啥就是啥便重复着昨天的说话:“你在这等我下课,别乱跑。”
海棠从袋子里拿出二片火腿肉给小豆芽吃,小豆芽吃完舔着海棠的脚,海棠看围观的人很多,地面盒子里的钱还是零星的几张纸币,男孩还是一首接一首的唱,海棠心想:“难不成他是个聋子瞎子?”男孩刚好唱齐豫的《欢颜》,海棠不由自已轻轻跟着唱了起来:“飘落着淡淡愁/一丝丝的回忆/如梦如幻如真/弦轻拨声低吟……”声音不大却足够把傍晚骚动的空气一下子清凉起来,围观的人挤得水泄不通,纷纷往盒子里投钱,有人说:“这女孩唱歌真好听!”有人高声喊道:“姑娘!再来一首!”海棠看一眼众人,这一看,人群中就有人吹口哨了,高呼“再来一首!姑娘再来一首!”海棠转身抱起小豆芽,一边抚摸着小豆芽的白毛一边轻轻的清唱:“椿与湫岁月悄然走,水中秋不可留,笛声悠谁家少年游,从春走回秋风吹白她的头,雪落满身莫回首,彼岸已无人侯……”她突然觉得眼前一切模糊起来,她听见海螺的声音,她看见烈焰……她被拽着奔跑……“海棠你在想什么呢?”莲生挽着海棠的手问道,海棠方回过神来问莲生:“一把吉他需要很多钱吗?”莲生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巴士上两人都不说话,莲生想着:“家里来信说阿弟阿妹马上要交学费了,自已第一个月工资还没到时间,原本想着第一个月工资给明珠做衣服的钱及交伙食费,再给各人买些小礼物,余下的就全部寄回家去。”海棠想着:“一把吉他的梦想?”她突然为自已的想法感到莫名其妙。
第二天晚上海棠早早催着莲生出门,她俩来到教堂没有看到卖唱的,海棠觉得奇怪问莲生:“卖唱的钱能买到一把吉他了呀?”莲生说:“吉他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呢。”海棠说:“我在教堂这看看。”说完她朝教堂门口走去,“喵!”一声海棠看见小豆芽在低头吃教堂的剩菜,海棠惊喜的抱起小豆芽,小豆芽挣脱跑了,海棠跟着小豆芽来到一个偏静的街角,经过一间咖啡馆,旁边有一间“苏打绿酒馆”海棠觉得名字好像在哪见过正纳闷只见小豆芽窜了进去。
橱窗透出昏黄昏黄的灯光,海棠轻轻推开门,一股酒精气味扑面而来,猜拳声吆喝声音乐声低迷的歌声混杂在一起像紧拧着发霉的抹台布。海棠一袭白衣裙在昏黄的灯光下宛如月光下盈盈盛开的白莲,她看着小小的酒馆在努力回忆,突然两只手猛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往外推,她只见眼前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她轻轻抬眼,昏黄混浑的灯光下,眼前这个人眉目俊俏略带忧郁的眼神因愤怒像两道穿透大气层的电光闪亮而迷离,海棠心想这身影好熟悉在哪儿见过,她想趁着昏黄灯光在这块脸孔上细细辨认,眼睛却被眼前的两道光磁铁般吸蚀住。
男孩的名字叫苏单,他认出海棠就是与他在教堂一起唱歌的女孩,一个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认出的女孩,从进门的一刻他就发现了,他不能让她到这个地方来,他未曾如此认真看过这女孩,秀气的瓜子脸清澈的杏花眼透出融融炽热又有几分楚楚可怜的韵致,他愤怒的神经慢慢消融用力的双手慢慢温软起来,半响,他收回注视的目光,两人像断开磁场一样微微摇晃了一下,他松开一只手推开门,另一只手轻轻拽着海棠往外走,走过咖啡馆,走过冷清的街角,对面偶尔走过三二行人,偶尔有汽车驶过,苏单拽着海棠的手轻轻往回拉了拉,这才意识到自已还没松开拽着的手连忙松了开来,两人只顾低头走路都不说话,迈着一致的步调并肩走着发出踢踏的脚步声,街灯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苏单忽然觉得到教堂的一段路好长啊。走到教堂门前,苏单双手扳过海棠的肩膀将她按低坐在石板橙上短促的一字一顿说:“你!就在这里坐着!不准乱跑!”说完转身走往回走。
海棠望着背影发呆,好像做梦一样,她摸摸脸颊滚烫的。这时莲生回来了,她朝着海棠望去的方向问海棠:“有什么好看的?”海棠抿着嘴角微微上扬不答话跟着莲生往广场车站走,巴士上一路也不说话,到家直接回房间了。
莲生有些纳闷她知道海棠性格也不多问就回自已的房间了,她洗漱完毕躺下在想:“还有过几天才发工资,要将工资寄回家去。”突然想起一鸣便翻身起来拉开抽屉,打开日记本从封面夹层里拿出一鸣的信:“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反正我的心肝儿早随了你,徒留个没用的躯壳,这样也好,有足够宽的地方安放你。”她拿信的手轻轻抖动着心里一遍一遍念着“一鸣,一鸣。”忽然飘落一张纸条,纸条上是莲生写给一鸣的学校地址,莲生突然触电似的跳起:“一鸣,一鸣来过吗?那天夜里,是一鸣吗?”莲生突然害怕的偷偷哭了起来。
海棠回到房间心情像荡秋千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烦恼,她走到窗前,月光透过树影射进房间来,轻轻摇落一阵花香,这淡淡的花香使她忽然想起苏单身上飘忽的淡巴菰气味,不由得打了个颤栗,“他是谁?我一定见过!”月亮慢慢升起幽远的照在海棠身上,她想起苏单的目光,也这样明亮幽远,不由得又打了个颤栗,她用双手拥住肩膀,忽然感觉到温度:“喔!他的双手曾如此握住我的肩膀!”不由得又打了个颤栗,“你!就在这里坐着!不准乱跑!”海棠猛摇摇头,甩也甩不掉这说话,她慢慢枕着月光睡着了,梦从那融融月光的冬夜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