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1 / 1)
苏单送走海棠在车站等了二天也没联系到回台城的车,有个老妇人走过来伸出颤抖的手说:“好心的年轻人赏个吃的吧!”苏单把手里攥着刚才卖唱得来的几个银钱全部塞进老妇人手里。他看着老妇人离去的背影突然决定回去看看奶奶,他坐上回村子方向的车。
村口的小站安静得好像被遗忘不曾存在,他踏着熟悉又陌生得冰凉的青石板发出“踢嗒”苍凉的声音,他推开旧得灰白的木门“咯吱”响像上世纪的钟声,“奶奶!奶奶!”见没人应,急忙冲进屋大声喊:“奶奶!奶奶!”他找遍每一个角落都不见奶奶的身影,抬头见正屋上挂着奶奶照片正慈祥的看着他,他跌坐在床上,他的手按在床上整整齐齐叠放着的被子上,是那天晚上奶奶海棠仨人一起盖过的被子,苏单一把抓起被子,被子掉下一条方巾包裹,苏单颤抖着打开,是海棠给奶奶结的星星,苏单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他捧着星星跪在地上像小时候被奶奶罚跪无助的孩子。他仿佛听见奶奶轻轻唱:“歌儿轻轻唱/风儿轻轻吹/乌兰巴托的夜那么静那么静/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海棠在回来的路上感染了风寒发烧同行车上另一名感染了的义工被送到乡村教堂收管所,教堂哭喊声呻吟声祈祷声与钟声混在一起,海棠迷糊中数着教堂的钟声敲几下,她摸摸手指想起草花介子想起苏单:“单,在哪里呢?”
“送物资的那个女的倒是漂亮却也病成这个样子也真可怜。”义工看着海棠对另一个搬卸的义工说,莲生只顾低头搬运物资与海棠擦身而过。莲生听着熟悉的教堂钟声敲起不禁想起海棠:“海棠在哪儿呢?是跟苏单一起吗?苏单能照顾好她吗?娇惯了的她哪里受过这份苦?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吗?难道与我有关联的人都要受苦受难吗?啊!还有我可怜的孩子!”一想到孩子禁不住眼泪又簌簌掉下来。她抹干泪水来到神父面前忏悔,神父说:“愿主保佑您!阿门!”
庭锴一早回到公司递过拿出一张支票对财务说孙雯:“你把所欠的员工工资都结清,另把清欠数目给我。”孙雯说:“捐赠社区的一批物资款项昨天已拨付出去了。”庭锴打了几个电话到车站码头打听海棠下落,然后漫无目的在街上走,街上的行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匆忙赶路,街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冷清萧条,午后的太阳把庭锴的身影拉得长长有几分落寞。
庭锴酒喝多了头痛症发作低烧了几天不见好,明珠请来郎中说怕是感染了风寒,开了几味中成药让明珠去捡来煮服,明珠捡了药回来煮好端上来,庭锴喝了药精神了许多。明珠何曾吃过这份苦她也一病不起,庭锴对明珠说:“等疫情好转一些送你们回小镇吧!”明珠过了一会说:“小镇的日子也不见得就好,这疫情一天不过去一天也没法安宁。”“海棠回来上哪儿找我们呀?我可怜的孩子!”一想到海棠在外漂泊受苦又叹气起来。他扶明珠起来喝粥,用勺子搞拌了一下碗里的小米粥长叹道:“诶!没想到我林庭锴会有这一天!时也!命也!”
神父对海棠说:“您为这里的病人做了大量的工作,愿主保佑您!阿门!”海棠说:“在这里看过太多生老病死,愿这世上少些病痛少些灾难!”海棠告别神父坐上回城的运送车。
海棠回到久别熟悉的教堂,教堂比从前更加冷清了,地上的黄叶随着微风跟着三三两两行人匆匆的脚步轻轻打着旋儿,她朝街角尽头张望希望能看见苏单,仿佛就在昨天还来不及说再见就走散在人潮里。教堂的钟声“咣咣”响了几下,海棠慢慢朝教堂门口走去一幕幕记忆像绵长舒展的绸缎,她走到花篮抽出一株满天星,慢慢编织成一个草花介子给自已戴上,她抚摸着没有温度的草花介子失落的走出教堂。她走到教堂门口石阶,曾与苏单一起唱歌的地方,拿起吉他轻轻边弹边唱:“椿与湫岁月悄然走,水中秋不可留,笛声悠谁家少年游,从春走回秋风吹白她的头,雪落满身莫回首,彼岸已无人侯……”她望向远处街角多希望苏单听到她的吉他声。海棠失望的走向电影院,走进咖啡厅,走进苏单不让她去的酒吧,又到广场转了一圈,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广场巴士站空荡荡,只有偶尔经过的汽车发出响声。海棠沿着广场往家里走,两旁的细软的柳条像坏掉的链条机械的随风偶尔摆动。
海棠远远看见家里的房子,走上台阶门前的两棵松树随意生长好像很久没修剪过了,花园的花草随意的生长出很多杂草,月季与蓝星花枝都干枯了,花园右侧的勒杜鹃依然红艳艳的好像盖过了小径一路开到后山坡上去。海棠推开门“吱咯”一声随即飘出一阵煮药的味道,餐桌上四张椅子整齐的摆放着像是很久没用过餐,海棠走进厨房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如来,炉灶上架着药罐还冒着余烟,旁边堆放着几包药,有的开封了有的还原好封着。
海棠颤抖的声音:“明姐!老爹!”明珠正扶着庭锴喝药,听到海棠叫声手一滑药碗“呯”一声掉在地上摔成碎片,明珠惊喜的瞪大眼珠望着庭锴摇着他的肩膀说:“海棠!是海棠!听到吗?是海棠回来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需要庭锴来证实确实是海棠的声音,她转身飞奔下楼嘴里哭着喊:“海棠!海棠!是海棠回来了吗?”海棠见明珠头发散乱目光呆滞面容清瘦眼泪一串串的掉下来,她认识的母亲从来都是仪容端庄优雅从未见过这般模样,她丢下吉他哭着跑向母亲,明珠紧紧的抱着海棠生怕一松手她又离开,明珠用双手抹开海棠的头发,抹着海棠脸上的眼泪:“你这孩子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们了!”又紧紧的把海棠拥进怀里,一会又看看海棠长高了的个头,瘦削苍白的面容又流下泪来:“你在外面受了不少苦了吧!傻孩子!怎么不回家呀?傻孩子!”一面流泪一面用手摸着海棠清瘦的脸,海棠也伸手一边梳理母亲散落的头发一边心痛的摸着明珠瘦削的脸泪水止不住的流。海棠听到咳嗽声抬头看见父亲撑着扶手一副病容站在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来流着泪说:“老爹!你怎么了?”他摸着庭锴扶她的手瘦得没有一点温度,昔日儒雅威严的父亲竟然病成这个样子,她心痛的摸着父亲的脸哭着说:“老爹!对不起!海棠错了!”庭锴盯着海棠的脸看了很久老泪纵横一把紧紧把海棠拥在怀里,一边用手抚摸着海棠的头发一边颤颤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海棠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切静静的依旧整齐整洁,所有发生的一切就像自己在房间里打了个盹,所有的来不及告别,都像不曾离开过,尽管已经历了万水千山。她推开窗户一阵热风扑面而来,她看着树上的小鸟还是天真无虑的“吱吱喳喳”叫着跳来跳去,仿佛它们还是昨天那些喂食的小鸟。
海棠打开日记本一字一顿的写下一个日期,被跌落的泪水洇得像夏日夜晚天狗吞掉一半的月亮。
明珠跑了几个商场买回来一些肉和鱼,她知道海棠爱吃鱼,庭锴已很久没下楼吃饭了,他示意明珠拿酒过来,明珠知道庭锴高兴便倒上一小杯给他,他看着明珠说:“你和海棠也喝一点,我们一家人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好好庆祝庆祝。”海棠听了先流出眼泪来,她坐到父亲身旁拿起父亲的酒一饮而尽,庭锴笑呵呵的扳过海棠的脸伸手摸摸她的脸说:“呵呵,来给老爹看看!我们林家大小姐好酒量呀!”一边继续满上一杯,举起杯对明珠说:“来!我们一家三口干一杯!”仨人举着杯手都在颤抖,庭锴看着海棠说:“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各自听着无比的心酸和着泪一起干了这一杯。海棠给母亲父亲夹了一块肉,明珠笑着对庭锴说:“你看!女儿啥时候学会夹菜了呀!”庭锴看着海棠说:“都是给你妈宠坏的!”也从盘里夹起一块肉给海棠说:“来!你也吃一块,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懂事了不少。”海棠握着明珠的手。
海棠摸着父亲的脸骄傲的说:“嗯,我在教堂听说老爹你捐赠了几批物资,我还搬卸过呢!”庭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拍拍海棠的手背说:“公司目前虽然困难但这是一个企业家该做的事情,我老啦!有心无力!林家百年基业以后就靠你啦!公司这边的事情你要学着打理,过二天我带你去熟悉下这边公司情况,总公司那边我都想回去看看只是目前这情况回去不了,老爹老了!指望你了海棠!”海棠看着父亲喘着气说话心想:“叱咤风云的老爹曾几何时认过老服过输呀?”想着眼角湿润起来。“启航集团公子张启立留学归来,我和他合作过几次,很优秀的年轻人,过二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海棠原本想说什么看着老泪纵横的父亲,便低头轻轻握着父亲的手不说话。
月亮从高墙照进来,照在庭锴苍白的脸上,他看着月亮想起从前,想起小镇冬夜月色融融海棠花开满园郁香,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慢慢睡着了。
月亮从高墙照进来,照在明珠疲惫的脸上,她很久没睡个安稳觉了,她嘴里碎碎念着:“海棠回来了,我的女儿海棠回来了。”想起小镇有融融月色在梦里升起。
月亮从窗户照进来,海棠走到窗前,她想起每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她想苏单想“海棠之花”,想“一帘幽梦”每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她想苏单说月下老人系下的绳便伸手摸摸脚踝,她想月亮是有记忆的,会把走散的俩人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