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普罗米修斯·潘多拉（2 / 3）
他说的没错。那团绿色的肉块在床单掀开的一瞬间就变得十分躁动，不停地在培养缸里游来游去。监测室里面的实验员依照指令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培养缸中的水位很快便降了下来，始源体缓缓下落，最后软塌塌地趴在缸底。培养缸缓缓打开，那团肉块便像是一滩黏液一样从打开的缝隙里流到了地上，和地面撞击时发出一阵黏腻又带有些弹性的声响。
就在培养缸排水的时候，实验室里面的那群人在床边搭了个架子，好让这具破损的尸体能从病床上最大完好程度地搬下来。始源体落到地面上之后在地上呆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确定方向，几秒之后它便向着那具残缺的躯体快速蠕动，不一会儿便和躯体下方的缺口相接触，紧接着像是被吸进去一样钻了进去。躯体的腹部于是猛地鼓起一个鼓包，之后又缓缓瘪了下去，而躯体的缺口则逐渐愈合，原先缺失的肢体也开始生长出来，像是重新发芽的一段枯木，浅绿色的枝丫从断口伸出、发展，最后形成一段健壮的枝条。少女姣好的面容逐渐完全显现在人们面前，尔后她睁开了那双灰绿色的眼眸，略有些不熟练地用四肢撑起身体，摇摇摆摆地站立了起来。
“你好。”希金森笑着向面前皮肤略微发绿的实验体打了个招呼，“感觉怎么样？新的躯体用得舒服吗？说句话试一试？”
少女没有立即答话。她只是转了转眼睛，打量着举目可望的一切。冰白色的实验室，微黄的灯光，巨大且复杂的装置，一张病床，一扇漆黑的玻璃。她转过身，看看站在病床边上的两个雄性人类。那两个人像是见到了什么根本没见过的东西一样，惊讶得下颌快要脱臼一样。少女于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过身，朝着那扇窗户后面的人讲话。
“我先问一下，有什么方法能让这两个人的表情恢复正常？”少女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看着很奇怪。”
“喂喂喂，明明是你很奇怪好吧！”其中一个人类忍不住叫了起来，“一丝不挂还一点都不害羞，说话还这么理直气壮，根本不是正常人有的反应吧！”
“安静，普西斯实验员。”希金森低声喝止，“我们要对客人保持应有的礼貌。库拉实验员，去给我们的客人找两件体面的衣服来。”
那个叫库拉的人听到后立刻快步走出实验室。少女望着窗户里面站着的几个黑色人影，眉头却并没有松开。她微张着嘴，盯着希金森的鼻尖看了好久。希金森眨眨眼睛，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肌肉在逐渐疲劳、酸痛，原先感到的那种成就感带来的愉悦也在迅速消退，进而被一种莫名的厌恶与恐惧所替代。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叫什么，这又是在做什么。”少女开口询问，“告诉我，人类。以及，这副躯体的由来很特别，因此，为了检验你们的诚实性，我需要让你们告诉我这具躯体的完整获取渠道。”
“这里是沙门实验室，呃……奇美拉。你会喜欢这个名字的，对吧？”希金森松了一口气，临时给面前的少女起了一个代号，紧接着自信地回答起少女的问题，“我叫希金森·沙门，这座实验室由我的家族姓氏命名。这位是斯尼洛·图斯女士，在熵环体系领域内拥有很大的发言权，是我们的一位学术界权威。刚才对您失礼的是图利拓·普西斯实验员，我代他向您表达诚挚的歉意。纽缔·库拉实验员应该马上要回来了，他刚才为您找衣服去了。您正在参与我们的一项实验，代号‘奇美拉’。到目前为止，您是我们实验到目前为止的第一个成功实验样品。至于您的这副躯体，恕我直言，我们并未能够获取全部的信息。我唯一能告诉您的是，它的获取渠道合理合法，其间并无任何作案空间，有相关手续文件作证，就这样。至于这副躯体与您的契合度如此之高，我很高兴，相信您与我的感受一样，对吧？”
“一样？”少女的表情变得凌厉起来，库拉刚好拿着一件深色大衣推门进来，被这一幕吓得立在原地不敢动弹，“你们人类还是如此傲慢，自以为无所不知，擅自揣测其他生物的想法。若不是你们人类对于外界的影响过于庞大，我也不会选用你们的死尸，你们的污秽与虚伪一直在蚕食侵染这块星尘遗迹，这块曾被你们久远的先祖玷污过一次的遗迹。你们真可谓是死不悔改，我就应该在几千年前就把你们全都族灭，而不是听信那几个愚蠢的家伙的话，给你们留下了侥幸的文明火种。你们真应该找个地方找个时间好好学学怎么放下身段，而不是成天摆着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臭虫，怪物？”一边的普西斯老早就忍不了了，硬生生等实验体说完最后一个模糊的音节就紧接着破口大骂，“你被我们从下水道里捞出来的时候估计都没知觉吧？我们可是在这里辛辛苦苦养了你三个多月，你站起来之后对我们就是这个态度？”
“住嘴，普西斯！”希金森厉声喝道，之后又换了个面孔似的开口，试图安抚实验体的情绪，“奇美拉，对于您所说的这些，我们的文明依旧处于一个比较低端的发展程度，这点我们很明确。我们也正在努力与自然界和谐相处，这个星球到目前为止依旧是我们的家园……”
“你的回答根本没有任何可信度，人类。”少女冷冷地一口回绝，“从刚才简单的诚信度测试来看，你的回答文不对题，完全避开了问题的要点。你在隐瞒，在欺骗，但是你骗不过这副躯体残存的记忆。以及，我根本不来自你们城市肮脏的下水道，但这副躯体确实如此。如实地说，我更希望你们叫我迷花，这是我和我的母体共用的名字，无需隐瞒。我被你们的一些人从母体身边硬生生割下运送过来，路上吃了不少苦头。这副躯体则是被一群完全释放了野性的人类过度蹂躏致死，脸被利刃划开切碎，缺失的肢体被火焰烧毁，而最后因为差点引起了火灾而被匆忙扔进了下水道，之后又被另一群人打捞起来包裹储存，最后被你们中的另一群人利用经济手段购买运输进来，而你口中的那些文件，要么压根没有，要么全是靠大价钱伪造的。除此以外，这些文件没有第三种获取渠道。”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样，所有人都变得默不作声。监测室里的所有人都无比讶异地待在原地，望着窗户另一边的那个发绿的形体。希金森望着实验体，脸上的怒气几乎要冲破理性的藩篱。一边的斯尼洛则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表情冷酷。
“妈的，你这个不羞不臊的臭婊子！”图利拓大吼着冲向实验体，双拳在空中用力挥舞，“给老子他妈的住嘴！”
实验体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然而，就在图利拓落下话音的那一刻，他的脚步也随之停止。一阵刺痛几秒钟后才从他的胸口涌上大脑。所有人都呆滞地看向同一个地方，实验体的左臂化作了一根尖锐的墨绿色棱锥，直直地贯穿了实验员的左胸。鲜血从伤口与利刃的缝隙间缓缓渗出，顺着锥体平滑的表面留下，滴落在洁白的地面上。
“聒噪。”
实验体一甩手，图利拓直接被抛到半空中，又被狠狠的一鞭打飞拍进墙里，像是被拦腰折叠的卡纸弹飞到墙上一样。窗户那边的人群一下子就炸开了锅，慌乱、恐惧、惊悚，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扔在他们中间一样。人群拥挤在出口那边，许许多多的手掌都伸向那只黑色的铁把手，他们把那样东西当做是救命的稻草，结果很不巧的是，很多人在那一瞬间都忘记了这是扇内开门。于是，正在人群慌乱地挤作一团时，实验体解决掉了那只从实验区门口窜逃出去的老鼠，转过头来向着防护玻璃猛冲过来。两柄由手臂化作的尖锐刺刀像是恶兽的尖牙，直直地刺进窗户一角，而后又瞬间膨胀开体积，伴随着一声巨响，坚硬的屏障上打下数重闪电。实验体望着惊恐地抱团委缩在角落里的人群，一脚蹬开了刚被粉碎掉的玻璃窗，像是在一片缤纷的雪景中踏入空洞，掐断了埋藏在黑暗深处的声响。
“感谢你们送来的衣物，人类。”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披上了那件略微带血的袍子，她不太灵巧地系好衣扣，对着地上的尸山轻轻开口，“愿你们在天堂能够忏悔飞升。”
随后，她开门。光亮从门缝里照进来，为她铺开一条道路。她徒留一片铺满哀魂的地毯，和一个逆光的漆黑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