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不是误会(1 / 8)
尹精其人,乃诗书之家河间尹氏一庶子,年纪与杨绪冉相仿,几年前毓秀台论礼后扬名天下——扬的非是才学之名,而是被明城县君骂吐血之名。毓秀台后,尹精名声一落千丈,在族中也不比从前,至此对杨缱怀恨在心,提起杨家人便咬牙切齿。
他本就是狭隘性子,受家族培养却毫无感恩,对自己的庶出出身更是耿耿于怀,认为自己明明处处比人强,却碍于此而不得不矮那些嫡出兄弟一头,天长日久,偏执深入骨髓,怀才不遇、上天不公之心日益高涨。
这种意难平,在尹精听闻杨家庶子绪冉和谈有功、晋升鸿胪少卿后达到顶峰,大考后的琼林宴上居然说出了“杨伯风徇私徇情,杨家子德不配位”之语,惊得整个承德殿都安静许久。
尹精的酒后狂言一字不落地传入了杨霖耳朵里,然杨相公并未放在心上,他既身为百官之首,恶语已是听习惯了,只要不闹出大风波,单凭一个小小的榜眼,还不足以让他“另眼相待”。谁曾想,正是这个不被放在眼里的榜眼,将杨缱一夜之间推上了风口浪尖。
将一份抄录自勤政殿的尹精的奏本递到下首的大儿子手中,信国公杨霖又听杨绪冉说了一遍那日牡丹园里发生之事。时隔数月,再提起那事,杨绪冉依然怒不可赦,虽然迄今为止无人敢向杨缱求证,一应真相都是推测而出,然在座的都知道,他们猜的大抵与真相所去不远——能将杨缱逼得动手,定是楚王对她的冒犯已到了不得不反击的地步。
杨霖望向大儿子,后者一目三行地看完,只说了四字,“借刀杀人。”
杨绪南猛地拍桌而起,“我就知道!河间是他治下,尹氏是他的附庸,若不是他故意透露,尹精那厮怎知此事?!好一个楚王,拿准了咱们不敢将真相宣之于口,竟相逼至此!”
“楚王此举所图为何?”杨绪丰想不通,“难道就因阿离拒了他,他便要以此报复?那早干什么去了,当初为何不说,定要等到现在?”
多大仇多大恨,要一个女子背上这般严重的罪名?这已不是一句儿女私情可涵盖了,这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轻则入狱,重则株连!
“还能为何?知道咱们要与燕亲王府议亲了呗。”小五恶狠狠地嘲讽。
“就算是报复阿离,那也是尹精之意,楚王还不至于拿此事来报复阿离。”杨绪冉压着怒意理智分析,“他自己最清楚当日发生了什么。倘若此事真是他授意、或是放任的,那想必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冲咱们家来的。刺杀当朝亲王,哈,可真敢说!”
杨绪丰立即明白过来,“是为了近日争执不下的宰辅人选一事?”
他们全家上一丈峰一住便是两个月,期间有人提议立代相公,原以为只要父亲回京,此事便会不了了之,谁知却又有人进言,曰三相公执宰政事多年,日理万机,劳累不堪,不如另添两位相公,五宰辅共事集贤阁,既能分摊压力、更好为皇上分忧,又可分而制衡,与朝局有利。
可惜魏帝对此始终不吐口,于是那些野心勃勃之人另谋他法,近来,对杨、苏、陆三位相公的攻讦陡然增多便是基于此,简直一场混战。
杨、苏、陆三位相公在位多年,位高权重,各有派别,三足鼎立,才使朝堂多年来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可自夺嫡势起,苏怀远一系明确倒向东宫,清曲池血夜后,陆鸿也彻底亮明立场支持五皇子季琤,这份平衡终于还是走向了岌岌可危的境地,惟剩一个明面上中立的杨霖。
世上无不透风之墙,若说燕亲王季英那日没有过府与杨家商议结亲,恐怕这场混战还会来的迟些,然此事终究是被透了出去,如今整个盛京上层人尽皆知两府要结秦晋之好——谁结?当然是临安郡王与明城县君,燕亲王世子与杨家嫡女!
杨缱嫁给季景西意味着什么?季景西二月二祭典上可是顶替了太子亲耕的!而杨家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况?世子杨绪尘已度生死劫,二子绪丰即将与大儒之女成亲,三子绪冉位列少卿且与苏祭酒之女定亲,幺子年纪轻轻便接手宗务,将整个族内打理的井井有条……更莫说还有一个曾被御史大夫徐翰亲口认定的“国宝”杨缱。
此中兴之象啊。
尹精就是一把刀,一把戳开了两府意图绕开各方先将亲事定下的刀,一把阻挠季景西上位、杨家更进一步的刀!
归根结底,还是党争。
季珏真的敢明目张胆地示意尹精开罪杨缱吗?恐怕他也只是借着尹精对杨缱、对杨家人的妒恨,“不经意”地推了一把而已。一旦有人开了头,自有无数人前赴后继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