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崩塌（1 / 2）

你在春天会见着菜花黄，菜花黄时，多么美好！美好里是要有悲伤的故事的。菜花尽管黄！

三琴子正在开满黄色花朵的油菜田里闲逛，想到秦重马上就可以重新开厂，想到孩子们都读书了，想到自己的这片油菜会有个好收成，心里悠哉悠哉着，竟然也学着壮年汉子摘片木叶放在嘴里吹出悠扬的调子来。

“三琴子——三琴子呀……”喊声拖着长长的、悲惋的气息。

三琴子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赶忙应声回答。

那人就大喊说：“你快先回来，你家出大事啦！”声音更加哀婉。

三琴子心口滚落一个火球，烧得厉害，她不顾一切地往家跑去。

只见一群人围在她家饲料机旁，又听见婆婆的哭声，三琴子的心跳得特别慢，特别响。一股焦味传过来，若有若无，三琴子的思绪随着变得昏沉起来。

人们见三琴子来了，便往中间留了一条道。

焦糊的身体躺在炽热的还是冰冷的水泥地上，面目依稀，衣服却是完完整整的。一根高压电线从墙上搭下来，被人用竹竿挑着。只一看，三琴子便知道是秦重。宛若在瞬间天崩塌，朝她沉沉地压下来。她的眼睛直直盯着尸身，仿佛有人给她一个当头棒缒，她的心口堵着一团杂乱的气流，冲击着神经直通向后脑勺，她直直向后倒去。

只听有人喊：“快帮忙，三琴子昏倒了。”一群人又忙开了。

夜幕时分，天色开始晦暗，没有繁星，没有月亮，却渐渐起了一些乌云。该处理的事情镇上的人都已帮忙处理好了。

三琴子醒来，心口的那股气却依旧堵着。

“秦重——”

这是三琴子第一次喊秦重的名字，喊完了，引来了人群，她便又昏睡过去。

孩子们围在母亲的床边，也许没有人懂得孩子的心，孩子们自己也不懂得，他们只是一个劲地哭，一会儿叫爸爸，一会儿叫妈妈。人们也哭，哭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

三琴子再次醒来，已是次日，天变了个样，几多昏暗，几多雨水。人很多，声音很吵，外面很热闹。

大哥和其他亲戚也都赶来了。五姐坐在三琴子旁边抱着自己新生的孩子和一脸低落的舒舒，见三琴子醒来，赶忙放下孩子，掐住她的人中穴说：“琴妹，琴妹，你不能不好啊，你要撑住，你还有孩子们呢。”

三琴子轻轻推开五姐的手，安静地，眼神深如潭水，她起来抱着舒舒慢慢往灵堂走去。棺木没有在灵堂里，她想起来秦重是死在外面，不能进屋，于是她折回去，走到屋外，看见塑料棚下的棺木，直直跪下来。

雨水打在她的身上，打在舒舒的身上，她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棺木。

人们追出来，五姐赶忙从三琴子手上抱走舒舒。不料舒舒哭着挣回去，跑到三琴子怀里，用袖子擦着三琴子的脸不停地低语“妈妈不乖，妈妈哭要打竹条子，妈妈，不要哭。”见三琴子还是一动不动，她又说：“妈妈乖，不打竹条子，妈妈不哭，妈妈不哭，不打竹条子……”

三琴子把舒舒抱在怀里，用身体挡住雨水，依然不说话，也不动。这时候零零和倩倩也跑过来抱住她大哭。旁边的人跟着哭，又换着劝她，却根本没用。等一家人哭了半天，秦重的大哥叫几个人去强行把她们带进屋。

三琴子让人把孩子们带走，自己却死活不离开，反倒跪着挨到棺木旁边，放声大哭，哭了一会儿便说：“你放心吧，我会一个人好好把孩子们带大，让他们全部有出息。”